長安大道,順天府的交通核心,樞紐大道。
李曉此時正一臉沉思地端坐在一匹黑馬之上,信馬由韁,任由周邊街坊如何的熙攘熱鬧,也絲毫入不了他的耳。
雖然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十三年之久,但是李曉的這十三年其實大多數是以一個小孩子的身份生活在這里。
他所接觸到的世界除了自己的幾個親兄弟以外,最多的便是從小生活長大的漢王府。
每日的生活不是與丫鬟小姐們頑鬧,便是被自己的便宜老爹叫到書房里考校功課。
連皇帝,他也只是在每年的圣壽節(jié)上見過幾面,那個迷迷糊糊的老頭,見了他也只是夸獎幾句,從不過多留意。
畢竟只是個裝孫子,又不是親孫子。
而這一次,卻是李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開始接觸這個世界的社會!
眼見主子正在沉思,李曉身邊的小德子只是牽馬墜蹬,一副安靜的狗腿做派。
李曉心中此時仍舊想著剛才在前院大堂時他爺爺李檢交派給他的任務:
清查賬冊赤字的原因!
其實前世的李曉作為一個VC機構投資人,這種基本的財務賬冊,只需幾眼就能知道,是否真的有問題。
而李曉的結論就是:這個賬冊絕對有問題!
看賬一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賬冊出問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收支不平衡。
高明的做賬人,可以通過各種財技甚至套娃主體的方式將賬目做的眼花繚亂,無懈可擊,但是終究會在收支不平衡一項暴雷,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而已。
至于暴雷得早,說明風控做得好,如果暴雷得晚,等事主都跑路了才暴雷,那說明風控做的奇差。
看賬容易,但是查賬難!
這一點上即使是前世華夏國的眾多知名風投私募都在一個賈姓會計的手上吃過虧。
這貨把原本三年折舊報廢的設備,做成五年,把三年應該付清的錢做成十年,由此打造出了前三年的靚麗財報,騙得一眾大佬和韭菜為其買單。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曉心中初步有了主意,隨口對著小德子吩咐道:
“那誰!”
“少爺,我叫小德子啊?!?p> 李曉也不管繼續(xù)吩咐道:“你去替我約一下王主官,就說我明日午間有要事相詢?!?p> 小德子狗腿地點頭哈腰道:“好嘞,我一會兒便去給他老人家請安?!?p> 王主官,其實是王府內的太監(jiān)首領,是一個官職,一個親王府按例是可以有40個太監(jiān)的,而這些太監(jiān)都是由宮中指派,為首一人便是主官。
還不待李曉繼續(xù)吩咐其他的時候,突然,一陣吵鬧吸引了李曉的注意力。
定睛一看,原來一行人信馬由韁地卻早已到了天香坊---順天府的紅燈區(qū)!
要說這天香坊地段也是極好的,除開王公勛貴扎堆的德清坊以外,就數這天香坊的地理位置最雅致。
因為整個順天府除了德清坊布局在京河的上游以外,再往下游便就是天香坊了,至于接下去旁水而居的街坊,就都在這兩個街坊的下游了。
再干凈的水,也架不住兩個街坊的使用,所以除德清坊外,就數天香坊最雅致。
小德子等小廝自然看得出主子對熱鬧場景的好奇,當即就牽著馬匹往人群中走去,而身邊的其余幾個小廝也是識趣地驅散著人群。
李曉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由感嘆了一聲:不是我想脫離群眾,是條件不允許?。?p> 隨著幾個小廝亮出了漢王府的腰牌之后,河岸邊上迅速被清出了一小片空地。
李曉輕輕拉了拉馬韁,馬駒便靈性地往河邊走了過去。
放目望去,饒是李曉見過世面,也不由嚇了一跳,這河邊居然滿滿當當的全都是人,迤邐四五里之長,就連河對岸也是人!
只見站在河邊的人,大多都是儒衫長袍,一副讀書人的打扮,當然也有幾個身著綢緞錦衣,一看就知道是捐過官的富商!
李曉見到這個場景,隨口道:“那誰,去打聽一下這什么情況?”
小德子小聲嘀咕道:“少爺,我叫小德子...”
...
順天府,皇城,天啟帝龍御之所。
紫淵閣內。
一個年邁的老人端坐在龍椅之上昏昏欲睡,一身金黃龍袍穿得有些發(fā)皺,他身邊的小太監(jiān)緩緩地扇著羽扇,為老人去暑。
而在老人的下首處,左右各站著五名紅袍大臣,此時正互相怒目而視!
突然一名站在左側的大臣出列,一個清朗的聲音將老人從昏睡中吵醒:
“啟稟圣上!微臣有事啟奏!奏請擴修大運河一事!”
被人從昏睡中吵醒的天啟帝也不著惱,只是迷迷糊糊地睜開一雙渾濁老眼。
只見天啟帝一臉糊涂的模樣,似乎是沒聽清剛才官員的話語,但卻依舊沙啞著嗓子回道:
“???是林愛卿啊,好啊,好啊...準...準...”
天啟帝話還沒說完,右邊又有一名大臣出列躬身道:
“啟稟圣上!如今國庫空虛,我大齊又是連年天災,如若大修運河,勢必會導致民生疲敝,勞民傷財,此時正是與民休息之時?。 ?p> 天啟帝聞言深感贊同地點了點頭,對著剛開口的那個官員道:
“對啊,對啊,這個張尚書說的也有道理?!?p> 而原先開口的林姓官員也不示弱,心中早有腹稿:
“君不聞以工代賑,使災民重獲生機手藝,授人以漁乎?”
天啟帝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恩,林愛卿說的也很中肯啊?!?p> 這次卻是不等天啟帝繼續(xù)開口相問了,那名張尚書,直接對著林大人嗆道:
“敢問林大人,戶部現在哪里來的錢糧籌措修河?”
“...”
“...”
一時間,紫淵閣內爭吵聲不斷,甚至夾雜著幾句文化人的罵娘語句出現。
而一直坐在上首處的天啟帝,就這么昏沉沉地看著下首兩邊臣子的掐架,眼看著要打起來之時才出言勸和幾句。
其余時間,哪怕是天啟帝被提到,也只是點頭稱是,稱對方言之有物。
十幾個來回之后,原先開口的張尚書突然對另一個官員回擊道:
“君王社稷!君為重!若是順天府不保,大齊危禍只在旦夕之間!其余省份當以大局為重!”
林大人聞言怒斥道:
“放肆!居然敢在圣上面前亂改圣人之言,圣人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天下萬民皆是陛下子女,豈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原本一直昏沉的天啟帝突然插了一句話:
“朕好像記著,圣人還有言: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
天啟帝此話一出,紫淵閣內突然寂靜了下來,甚至連空氣中的酷暑也都消退了幾分。
剛才開口的林大人突然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微臣君前失儀,罪該萬死!”
其余九名官員也都惶恐地跪在了地上:“臣等萬死!”
天啟帝見此先是一副被嚇到的表情,隨后對著身邊的太監(jiān)著急地喊道:
“快!快!快把眾愛卿扶起來?!?p> 聞言從紫淵閣角落中沖出了幾個小太監(jiān),站在每名大臣的身邊,作勢就是要將人強拉起來。
但是無論小太監(jiān)怎么拉,跪在地上的官員們沒一個起身的。
眾官員再次高聲呼道:“請陛下賜罪!”
天啟帝卻是不聽,再次示意小太監(jiān)們,官員們再不從,高呼。
如是三次之后,天啟帝終于做出一副沒有辦法的模樣,擺了擺手道:
“那便讓林愛卿,官降三級罷,唉!”
天啟帝這一聲嘆氣似乎又再老了十歲一般,沒有力氣地對著下首問道:
“吏部尚書,最近吏部可還有待補的知府缺?”
跪在地上的一名紅袍大官惶恐地回道:“回稟陛下,山西大同還有一個知府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坐在上首處的天啟帝,眼角流出了幾滴淚水,含淚不舍道:
“愛卿且去大同辛苦兩年,江山社稷遲早還需要卿等良臣來輔弼!”
而那本來吵得最大聲的林大人,此時聞言卻只敢聲如細蚊地回道:
“微臣叩謝陛下隆恩!”
天啟帝仰天長嘆道:“天不助我!又失一條肱骨??!”
眾大臣仍舊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天啟帝見此,只是費力的擺了擺手:“今日便到這兒罷,眾愛卿退下吧?!?p> 說完,天啟帝身邊的小太監(jiān)便引著眾大臣出了紫淵閣。
待眾人剛一走光,一直萎萎呆坐龍椅之上的天啟帝突然從龍椅上站起身來,直接當場做了個后空翻。
“一群小狗肏的,敢吵老子睡覺,終于干掉一個,呼~?!?p> 而就在此時,一個老太監(jiān)從外間急忙跑到天啟帝身邊耳語了幾句。
聞言天啟帝龍目精芒一閃,沉聲吩咐道:
“派人照看好了,萬不可出任何差錯!漢王那邊也得留意,特別是他那幾個孫子,必要時...!”
“奴才一會兒便去小閣老那兒走一趟,想來他是牢靠的...”老太監(jiān)躬身請示道:“那陛下今晚去哪個宮里就寢?”
“今晚就歇在紫淵閣中,你這老狗,想累死朕不成?!”
老太監(jiān)聞言一臉諂笑地打了自己一個不重的嘴巴子:“奴婢不敢,奴婢這就使人安排?!?p> “哎...等等...”
天啟帝一手扶著腰,一手小聲喊住了轉身的老太監(jiān):
“新進貢的韓姬,今晚讓她來伺候...”
...
而就在外間,皇城道上,剛被貶官的林大人隱晦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其余同伴。
其余同伴似乎也有感,回首望向林大人。
林大人只是對著同伴做了一個莫名的頜首,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一般!
天香坊,京河河畔。
小德子終于從人群中打探到了消息,高興地對李曉回稟道:
“少爺,打聽清楚了,說是江南來的一個花魁,走水路一路暢通地入了京城,此次是來和浮香樓的花魁安小婉來打對臺的?!?p> 李曉聞言,聽到江南二字時,眼中精芒一閃,隨后扯著無良的笑容看著河面:
“那可得好好見識一下江南來的清倌兒了?!?p> 李曉話音剛落,不遠處河面上就漂來了一艘畫舫,畫舫分兩層,雕梁畫棟,很是奢華。
只見第一層一個個蒙面婢女吹啦敲打,撒花的撒花,搖旗的搖旗,好一副熱鬧景象。
而那第二層,在層層帷幕之間,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獨自坐在桌案之前。
清風徐徐吹過,吹起重重帷幕,引得兩岸眾人陣陣哄叫。
李曉見此只是輕笑搖頭,打馬高喝一聲之后,便帶著一眾小廝離了河邊。
浮香樓,正是今晚李曉和老四老五相約之地!
胖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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