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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仙人錄

第五章 踏雪

浮世仙人錄 顧蠡 3110 2021-11-27 14:43:32

  一夜冷風奏,滿目霜雪舞。

  今歲玄岳山的初雪來得極早,早得令人毫無防備,連過冬的棉衣仍壓在箱底未來得及取出。往年這個時候,也就是風中有些寒意,偶爾見著幾粒冰雹子落下,至于初雪則要等到歲末。今次初雪來得這般早,嚴寒的冬日怕是十分漫長了。

  顧憶之掀開被褥,暖意頓失了大半,寒氣鉆入毛孔直逼骨髓。忍了片刻,他翻身下床,將燭火點上,殘夜霍然退卻,屋內也總算是添了些許暖意。

  聽聞窗外北風呼嘯,顧憶之不禁有些好奇,便打開窗戶,豈料冷風與細雪蜂擁而入,狠狠拍打在他的臉上,幾乎讓他睜不開眼。被凍得發(fā)紫的手顫抖著關上窗,可冷風早已將燭火吹滅,屋內黑壓壓一片,暖意自然也流失殆盡。

  重燃燭火。顧憶之添上幾件棉衣,立時暖和了不少。借著燭焰的微渺光芒,他開始洗漱、束發(fā)、正衣,待衣冠端正,又披了件厚厚的大氅方才提著燈籠出門。

  冬天的夜總是格外漫長,卯時過半,玄岳山仍籠罩在茫茫夜色之下。幽冥昏暗,唯落雪飄零入目;萬籟俱寂,只北風呼嘯于耳。

  一步邁出,積雪竟已沒過腳踝。顧憶之望著漫天飛雪,不由得感慨:“今年的雪來得可真早!”

  他提著燈籠離開小院。腳下的路四年來顧憶之已走過無數(shù)遍,即使被落雪遮住,他依舊能認得清方向。出了無相峰,行過鐵索橋,便是霧臺棧道,當年他初入道德宗時走的便是這一路。

  霧臺棧道上有長明的燈火,北風是吹不滅的,于是顧憶之便暫且熄了手中的燈籠。北風吹進棧道,雪也落了進來,不過只積了淺淺的一層,待天亮后自會有人來打掃。

  行走在霧臺棧道上,側目望著那片看不到盡頭的霧海,顧憶之只覺時光過得飛快,四年恍若一瞬,昨日那個站在霧臺棧道上,驚嘆于霧海翻涌、仙人御劍的瘦小身影,依稀浮現(xiàn)眼前。人依舊是那個人,心卻已不是那顆心,所以諸般已不覺新奇。

  顧憶之繼續(xù)向翠微峰走去。

  辰時過去大半,天終于亮了,風雪漸止。

  翠微峰滿山盡是楠竹,四季常青,如今有這滿地白雪映襯,頗像一副寫意的水墨丹青。

  還有百十步的距離,顧憶之便見一人影坐于雪地之中,身前一方書案,案上烹著熱茶,茶壺升起縷縷白煙,如風中曼妙起舞的仙子。

  顧憶之加快腳步,走到那人身前,放下燈籠,躬身作揖:“弟子顧憶之見過師父。”

  放下書卷,看著眼前的顧憶之,陸瑾年有些驚訝:“你今日不去伙房,怎有空來我這里?”

  “昨日陳師叔說,我日后不必再去伙房,所以今日特來向師父奉茶問安。”顧憶之原是想早早來的翠微峰,為師父煮一壺熱茶,不料陸瑾年竟也起得如此早,而且茶都已經(jīng)烹上了,現(xiàn)下似乎只能問個安好。

  “茶我已煮好。”陸瑾年不著顏色的說道。

  顧憶之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木訥的小乞丐。他拎起茶壺,倒一杯茶,雙手奉起茶杯,過手時特意將茶涼了涼,而后遞到陸瑾年身前,恭敬的說道:“師父,請用茶。”

  陸瑾年品了品茶,旋即將剩下半杯茶放下,對顧憶之說道:“這是新雪煮的茶,你也嘗嘗吧!”

  “多謝師父。”顧憶之自斟一杯,過手時也將茶涼了些,溫熱而不燙喉。

  煮茶用的水是今早采的新雪,茶葉仍是陳年的普洱,味道苦澀,入喉方有回甘。初時,顧憶之也喝不慣這樣的普洱老茶,第一口觸及舌尖的酸澀苦感便已將其勸退,嘗不到入喉的回味甘甜,不過后來喝的次數(shù)多了,便也習以為常,偶爾來了興致,竟細細品味起那入口時的苦澀。

  師父常說,品茶亦是品人。普洱茶味苦回甘,便如同人之一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歷經(jīng)坎坷磨難,嘗遍身心苦楚,方能苦盡甘來。

  飲盡熱茶,腹中一股暖意升騰,將冰天雪地里的寒氣驅散開。

  “味道如何?”陸瑾年問。

  顧憶之回味片刻,細想著方才那杯茶與往日喝的有何不同,卻似乎找不出什么差別來。他答道:“回師父,除口感更為順滑,此茶與往日無甚差別?!?p>  陸瑾年又問:“那你覺得應當如何改進?”

  又一陣深思后,顧憶之忽而想起“踏雪尋梅”的典故。

  傳聞孟山人酷愛梅花,一日偶來詩興,欲詠物一首,卻見家中并未梅花,于是便騎著毛驢漫山遍野尋找,終于在一寺院中尋得一樹梅花,觀而有感。后世曾有詩云:滿頭風雪路欹斜,杖屨行尋賣酒家。萬里溪山同一色,不知何處是梅花。

  望著眼前滿山風雪,顧憶之腦海中印象最深的竟也是梅花,便回道:“若采梅花花瓣之新雪,以其烹茶,花香融于茶水,可舒緩普洱之苦澀。”

  陸瑾年不置可否,只將剩下半杯茶一飲而盡。

  放下茶杯,陸瑾年左袖一揮,顧憶之身前便出現(xiàn)一墨色蒲團,他溫聲說道:“別站著了,坐下歇歇吧!”

  “謝師父。”

  顧憶之坐下后,見師父身前的茶杯已空,當即拎起茶壺,為陸瑾年再添上一杯熱茶,隨后又將茶壺放回火爐。不多時,燒紅的炭火便將有些涼了的茶水煮的溫熱,相信很快又是一壺滾燙的熱茶。

  微風吹皺杯中的茶水,陸瑾年眼光流轉,若有所思。他肅然道:“問仁?!?p>  突轉的話鋒令顧憶之頓時一怔,三兩個呼吸過后才反應過來。君子“五常”,仁義禮智信,仁為“五?!敝住j戣杲宓蓝嗄?,在當代儒生中也排得上名號,斷不會不知何為仁,他突然發(fā)問,應是想要考察顧憶之的課業(yè)是否因伙房勞碌而落下。

  明白師父的用心,顧憶之當即回憶起往日里讀背過的典籍,腦海中組織起言語,有條不紊的答道:“仁者有三。其下正身。夫子言,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故正達己身,誠善而行,可以為仁也。”

  “其次愛人?!墩f文解字》有言:仁,親也。《禮記》又曰,上下相親謂之仁。是以長幼有序,夫婦和睦,鄰里相親,可以為仁也?!敝宦牭揭话?,陸瑾年眼中便已流露出滿意的神色。

  顧憶之又道:“其上治世。子張問仁于夫子,夫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又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所以君臨天下,非仁而不治也。”

  從初時的大字不識,到如今的旁征博引,顧憶之當真是蛻變了不少,這其中雖有陸瑾年的功勞,顧憶之的努力亦不可忽視?!抖Y記》與《夫子語錄》二書,陸瑾年曾在學堂中教授過,可《說文解字》卻全然是顧憶之自己習得。四年間,顧憶之的修為不見絲毫張進,書卻是讀了不少,包括儒門的典章辭賦、人間的史書軼事,當然最令顧憶之感興趣的還屬《九州山川志》,以及墨蓮居士撰寫的《九州山川經(jīng)注》。

  《九州山川志》共有四卷,分別為山岳篇、江河篇、異聞篇、風物篇。可惜的是,宗門內的藏樓中并無四卷全書,只有山岳篇十一、江河篇其四、異聞篇十三、風物篇十九。好在藏樓中有完本的《九州山川經(jīng)注》,算是了卻了顧憶之心中一大憾事。不過《九州山川經(jīng)注》涉獵甚廣,言語晦澀,讀起來頗為不易,顧憶之用了兩年時光也只閱讀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內容。

  聽完顧憶之對于“仁”的論述,陸瑾年十分欣慰。自己這位徒弟雖然差了些天賦,好在肯下苦功夫,所謂勤能補拙,只要肯努力,未必不能彌補天賦上的欠缺。

  陸瑾年頷首贊許,欣然笑道:“很不錯,有幾分儒士的味道了。”

  盡管師父的夸贊略顯保守,但顧憶之聽了仍是十分歡喜,他笑著回道:“多謝師父夸贊?!?p>  目光微斜,陸瑾年拿起左手邊陳舊的竹簡,遞給顧憶之:“我知你喜愛《九州山川志》,此乃《山川志》綱目總覽,絕世孤本,日后你可依著它找尋其他篇目。”

  《九州山川志》流傳至今,歷經(jīng)無數(shù)人之手,有過數(shù)不清的版本,誰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哪個是原本,哪個是臨摹。陸瑾年送他綱目總覽,無疑是雪中送炭,有此物為憑借,日后若想尋找《九州山川志》的其他篇目想來會省去不少麻煩。

  顧憶之迫不及待地打開《山川志》綱目總覽,尚未詳讀,余光已瞥見陸瑾年站起身來,他問道:“師父,您這是?”

  “你掌門師伯約了我有事相商,算算時辰,我也該動身了?!标戣曷晕⑻ь^,望著太和峰的方向,空蕩蕩的右袖隨風微擺。

  他合上竹簡,也站了起來,問道:“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嗎?”

  “不必?!睖\笑無聲,陸瑾年又道:“若你覺得在此處待著無聊,便自行離去吧!”

  好不容易得空能待在師父身邊,顧憶之怎舍得就此離開,他道:“憶之在此等候師父歸來?!?p>  

顧蠡

回應一下有些讀者反應的更新慢的問題,因為我也是剛剛畢業(yè),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小說也沒有簽約,所以只能每天更新一章,望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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