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用最后一口氣將昭陽推向了前來的耶律承灝身邊,喊著快帶她走,這是昭陽最后聽到的話,耶律承灝所帶的人都是分開來找她的,如今也只有先帶她離開。
他們不能戀戰(zhàn),秦沐拼盡最后一滴血攔住了段瀟然助耶律承灝離開,昭陽那一聲秦沐響徹在落日下。
昭陽記得那日的落日紅的像是染了鮮血般久久地掛在空中,那一日,昭陽的眼中滿是紅色,看向何處都是滿篇的紅。
她失去了最后一個護她周全的人了,她轉(zhuǎn)身后看見秦沐消失了,她再也看不見他了。
耶律承灝帶她回了狼師,十多天了,她一直都未曾從秦沐的死中走出來,不吃不喝也不鬧,一個人一旦沒了牽掛,便將什么都置之度外了。
她這樣的消沉,耶律承灝都是看在眼里。穆金端進去的吃食,她原封沒動,她現(xiàn)在處于低谷之中,她自己根本就走不出來,如今只有靠著別人將她從低谷中拉出來了。
耶律承灝將她拉出帳外,將她拽上馬背一路去了難民營,難民營是收容難民的,因戰(zhàn)亂和天災,他們都身患有殘疾,但他們從不抱怨命運多舛,他們靠自己的雙手養(yǎng)活自己。
昭陽看見他們?nèi)备觳驳娜备觳?,斷腿的斷腿,可他們并沒有消沉下去,依然笑著面對生活,這該有多大的勇氣??!
“嬌嬌,人生總有些刻骨難掩的痛處,為你死去的人為了讓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死并不可怕,活著才是最痛苦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昭陽,繼而又接著說道:“人活著身上便承擔著你該承擔的責任,你要學著長大,學會如何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讓敵人永無翻身的機會,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護著你,想哭就哭出來吧!至少現(xiàn)在你還不用事事都堅強?!?p> 他永遠都能將人性脆弱的一面激發(fā)出來,他用他獨有的方式去保護著她如今脆弱不堪的心境,等她哭過之后便是新的開始。
段瀟然親自將昭陽掉落的荷包送到了永安公主的府上,那荷包上還有斑駁的血跡,回宮這么久了靜儀也是第一次見段瀟然,相顧無言。
段瀟然叫人將他送給永安公主新婚的賀禮呈上,“公主成親時,段某沒能親自送上賀禮,如今這份賀禮就當是彌補當日公主大婚的賀禮吧!還望公主收下?!?p> 段瀟然打開匣子,靜儀認得那個荷包,那是昭陽隨身佩帶的荷包,“你對她做了什么?!膘o儀臉色突變,自從那次小產(chǎn)之后,她的身體一直不好,楚晉辭一直找方子給她調(diào)養(yǎng)著。
“公主還用問?亂臣賊子的女兒,公主覺得圣上會放過她嗎?你放心,她沒有受罪,死得很安詳?!?p> 靜儀用盡渾身的力氣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段瀟然的嘴角被打爛,頭偏向一側(cè)。
“段瀟然,你為了報復本宮,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本宮今天就把話放在了這里,你害昭陽這件事本宮給你記下來,他日本宮定會用你的血祭奠被你害死的人?!?p> 段瀟然活動著嘴角,他徹底的和靜儀站在了對立面,“公主還真是嫁對了人,你看這教訓起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陳靜儀,是你負了我,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這就受不了了,好戲才剛剛開始?!?p> “你若就此收手,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你若還是執(zhí)迷不悟,本宮也絕對不會對你心慈手軟?!?p> 他走至靜儀的身邊,在她耳邊說道:“這只是剛開始,你欠我的,我會一分一毫的討回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并不比楚晉辭差,他能給你的,我段瀟然也能。”
他本是人間俏麗公子,可如今,他的身上再也沒有當年的豐神俊朗,他穿的衣服顏色也越來越暗,眼眸也越來越冷冽,他已不再是靜儀所認識的段瀟然了。
他大步離去,只留靜儀站在風中凌亂,她想救所有生活在苦難中的人,可卻傷害了她最不愿意傷害的人。
自從她選擇走上這條路時,她身邊的人都離她而去了,小時候一向護著她的太子哥哥在西北起兵燃起了戰(zhàn)火,母母妃長居寺中,始終不愿見任何人,昭陽慘死,她丈夫因他被陳熙控制,怎么長大了反而不快樂了,她丟的東西太多了,想重新?lián)旎貋?,可不知丟在了哪里?想找都找不回來了!
如今西北軍成了陳情的禍患,他必須處理好這件事,渝家軍是他的王牌,他不能全部都砸進去,他必須留有后手,如今也只有派楚家軍去鎮(zhèn)壓西北軍了。
西北軍和楚家軍相互廝殺,他好做收漁翁之利,如今的局勢,他越來越控制不住了,陳昱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陰謀,西北軍在他被流放西北前,便以效忠于他的麾下。
在陳熙慶幸自己扳倒了陳昱之時,陳昱已然按照計劃,一步一步走向了圣上為他鋪好的路。
在陳熙和德妃都認為他們已經(jīng)完全控制住了圣上之時,圣上用僅剩的一絲清醒將陳昱送了出去。
楚晉辭怎會將他的兄弟們派上戰(zhàn)場去對付大酈的士兵。
圣旨送去將軍府時,他憤然摔了圣旨,當場將傳旨的公公趕出了將軍府,并斬釘截鐵的說道:“楚家居是鎮(zhèn)守北境的大酈士兵,他們一生都在為國守護北境百姓,如今卻要將刀槍對向自己人,這樣的旨意,我宣平侯第一個不答應,想要用我兄弟們的命穩(wěn)坐九五之尊的寶座,這算盤怕是打錯了。”
楚晉辭公然和圣上叫板,已然觸動了圣威,馬亦深奉命帶兵包圍了將軍府,陳熙想讓楚晉辭出兵對付西北軍,可被楚晉辭給拒絕了,自從陳熙代掌國事后,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
陳昱以清君側(cè)的名義列舉了他三大罪狀,朝中的一些大臣們開始向他施壓,他們整日吵著要見皇帝,吵得他有些頭疼,局勢越來越不受控制,如今他還不是一國太子,可這些文臣們都快要反了。
宣化三年,三皇子陳熙被立為太子,一年后皇帝病逝于宣政殿,楚晉辭因藐視皇恩罰俸一年,在這一年里馬亦深的士兵將將軍府圍了個水泄不通,楚晉辭是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他們怕他偷偷地潛回北境謀反。
新帝登基,皇帝大赦天下,西北軍這幾年養(yǎng)兵蓄銳,已是兵強馬壯,大酈的多座城池被西北軍攻陷,陳熙的這個皇帝寶座坐得著實有些不踏實。
楚晉辭處處被打壓,他手底下的四員大將一直閑散在將軍府里,德妃已是太后,她想讓楚家軍為自己所用,新帝剛登基,根基不穩(wěn),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楚家軍是穩(wěn)固陳熙皇帝之位的最好選擇。
狼群之所以厲害,靠的不是有多強的戰(zhàn)斗力,而是一只聰明的頭狼,想要消滅這只頭狼,就必須找到他的弱點,然后逐個擊破,再狡猾的狼也斗不過好的獵手。
昭陽化名為蘇慕,成為了耶律承灝的軍師。她幫助狼師恢復了大可汗對他們的信任,也為狼師找到了后路,就算有一天大可汗還是對狼師心懷疑慮,他們也可以化險為夷。
她在草原上整整生活了三年,她的秦沐離開了她三年,她曾拜托穆金打探蘇青禾的消息,可是卻一直都沒有消息。
如今她的親人都離她而去,蘇衍一直跟隨陳昱,昭陽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長安她是回不去了。
她在草原上一待就是三年,這三年里耶律承灝教會了她權(quán)謀武藝,她學武藝只是為了能在關(guān)鍵時刻保護好自己,她再也不想讓別人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她的安全了,她想讓她身邊的人都能活下去。
秦沐、阿、阿娘、玲瓏,她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已經(jīng)離她而去了,而她如今卻躲在草原上,連回故土的勇氣都不沒有。
草原上早已褪去了青草油油,漫天的飛雪傾瀉而下,落在了她的肩膀處,耶律承灝伸手拂去她肩頭堆積的白雪,將紅色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
耶律承灝從來都不戳穿她內(nèi)心深處的偽裝,也從來都不限制她的自由,這偌大的草原,隨她任意馳騁。
他和秦沐一樣,總是站在她的身后,清源或許就是他的劫難,亦或許是他這一生最美好的記憶,他不曾后悔當日救下她,亦不后悔她的眼里從來都沒有他的的影子。
她是長安城里最耀眼的存在,他是草原上最美好的存在,他向天狼神起誓,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守護她,他們草原兒女信的是天狼神,他們愿意用鮮血滋養(yǎng)他們的誓言。
昭陽終是踏上了回故土的決心,她想看一看中原的老百姓們是否過上了天盛長歌的日子,可她所到之處皆是餓殍遍地,路邊森森白骨,這隆冬的季節(jié),他們穿得如此單薄,骨瘦如柴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多年前她親手救回的那個女孩子,或許她還活著,現(xiàn)在可能四五歲了吧!
她的長姐如今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蘇家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她下馬向一位老伯打聽后才知道如今是陳熙坐了帝位。
他大修宮殿樓宇,勞民傷財,又從民間征調(diào)出去很多很多的百姓去修建工程,百姓被處死的處死,累死的累死。
賦稅一年比一年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們被逼得快要活不下去了,昭陽記得陳熙不是驕奢之人,怎么如今當了皇帝,生活過得如此的奢侈浪費。
人都是會變的,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日子久了,便被眼前的金玉權(quán)勢所迷惑,天下百姓們供養(yǎng)著他們,而他們卻越發(fā)變本加厲的苛責供養(yǎng)他們的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這一路上的難民們成群結(jié)隊的,官府為了收繳區(qū)區(qū)幾兩碎銀,將人活生生的打死,血染紅了街邊的干草,也改變了昭陽的決定。
她要洗清蘇府的冤屈,也要查明白當日是誰陷害他們蘇府,致使蘇府的人全部被殺,她要還百姓們天盛長歌,太平盛世。
她走遍了大酈的各個地方,她看到的皆是一片蕭條,在路過長安時,她回了一趟蘇府,府門緊閉,院中已是雜草叢生,破敗的屋門吱吱呀呀的,院中那棵百年的合歡樹早已枯死,這是他的家啊!怎么就成了這般荒涼的地方了呢?
人走茶涼,可她還活著,泡茶的人卻不見了,她阿娘和柳姨娘焚火追隨阿爹而去,如今埋葬她們的地方早已被野草覆蓋。
她只能跪下對著那堆廢墟磕頭,街頭上還貼著她的畫像,畫像上的女子巧笑嫣然,而如今的她早已豎起了長發(fā),換上了男子的服飾。
大酈長安城里那個名動天下的姑娘早已死在了蘇氏滅門的那一日,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長安城中的人怕是早已忘記了當年那個不諳世事,待人溫和有禮的丞相之女蘇朝陽了吧!
現(xiàn)在活著的人叫蘇慕,是一個為報家仇與國恨的女子。
蘇婉音當年大義滅親告發(fā)了蘇府,陳熙便將她納入了后宮,她做了陳熙的后妃,如今憑著狠辣的手段已經(jīng)是后宮最尊貴的蘇貴妃了。
蘇婉音、段瀟然,他們一個是寵妃,一個是寵臣,他們手上沾染著她蘇氏滿門的鮮血,還有秦沐的死,她都要他們血債血償,她活著就是為了親手將他們送上斷頭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