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凡人
“喂！你又犯啥事了啊，怎么一大早的又從辦公室里出來啊？”
聽見丁蕓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羅小海罕見地沒有立馬回頭，而是故作憂郁地望向遠處，說道：“你說，以后我們都畢業(yè)了，工作了，還能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就這么安靜地靠著墻，看著天邊的飛鳥，和眼前的人？”
“什么也不干，你喝西北風(fēng)??？真是的，你的腦子里怎么一天天的就不能想些正常的事情？”
羅小海轉(zhuǎn)過身，看著丁蕓，驚奇地道：“原來你也知道自己不正常??！”
“你！我掐死你！”丁蕓被氣得不輕，逮著羅小海就是一頓亂掐，掐得羅小海不停地倒吸冷氣，不得不求饒道：“姑奶奶，別掐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這一回吧！”
“哼！我警告你，再有下次，要你好看！”丁蕓說罷，還舉起手，做了個攥拳的動作，以示警告。
羅小海也不甘示弱：“我才不要我好看，我只要你好看就行了?！?p> “你！”丁蕓被羅小海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整得面紅耳赤，指著羅小海，卻除了一個“你”字啥也說不出來，還看見這貨一直笑吟吟地看著她，跺了跺腳：“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然后就轉(zhuǎn)身跑了，當(dāng)然，臉上那開心的表情自然是不能讓羅小?？吹降?，免得這混蛋又臭美。
羅小?？粗∈|跑開的身影，臉上的笑容更甚。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另一邊還有個很八卦的聲音傳來：“好看不？”
羅小海自然是想都沒想，下意識地就回道：“好看！”
然后李華本來搭在他肩上的一只手又給他后腦勺來了一下：“好看還不快點滾去看書，不然再好看以后也和你沒有關(guān)系?！?p> 羅小海捂著他那多災(zāi)多難的腦袋，連忙答應(yīng)著跑回了座位。
“這老李，真不講究，咋還偷聽別人說話呢?！?p> 羅小?，F(xiàn)在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腦子有什么問題，怎么會覺得李華是一個不茍言笑、令人敬畏的師長呢？這分明就是一個老頑童??！
羅小海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半天，終究還是收拾好心情，開始投入到正常高三學(xué)生應(yīng)該征戰(zhàn)的題海之中去了。
……
時光如梭，歲月飛逝。
轉(zhuǎn)眼間，黑板旁邊倒計時牌上的時間，就只剩下了一天。
“三年，過得可真快啊?！绷_小?？粗@熟悉的校園，熟悉的教室，熟悉的同學(xué)……這一切，在三年前他剛來到這里的時候，都是那么的陌生。
“明天就要離開了，還有點舍不得呢？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約上幾個老同學(xué)，再回來看看?！?p> ……
“少年的感傷總是只在那么一瞬間，很快就會被其他的歡樂情緒所替代，這也是我最懷念的啊?！?p> 李華站在窗外，看著這個上一秒還在沉默，下一秒又被歡聲笑語所充斥的教室，有些感慨，也有些羨慕，但更多的，還是欣慰。
“也不枉我們這些年來的努力，至少目前，有無數(shù)和他們一樣的少年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無憂無慮的活著。唉，也不知老頭子那邊怎么樣了，這都幾個月沒來過了，倒是便宜了那小子，天天過得滋潤得很?！?p> 李華口中的小子，自然是指的羅小海。羅小海自從上次做了那個夢之后，感覺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每天只要到了點就能很快入睡，第二天又生龍活虎的醒來。而且也沒有再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夢，每天都睡得香甜異常。
現(xiàn)在羅小海每天的生活，就是醒了做做題，看看雜志，然后借著輔導(dǎo)的名義去調(diào)戲調(diào)戲丁蕓，過得好不快活！
李華看著又在和丁蕓打情罵俏的羅小海，惡狠狠地道：“就讓你小子再得意幾天，后面有的是苦讓你吃?！?p> ……
“李老師說明天讓我們自己去考場，學(xué)校不統(tǒng)一組織了。你打算怎么去?。俊倍∈|看著正在給她看題的羅小海，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道。
羅小海頭也不抬地回道：“我？我家蕓蕓都還沒說話呢，我哪敢擅自做決定??？”
“去你的！誰是你家的了。我跟你說正經(jīng)的呢，到底怎么去??？”丁蕓這幾個月已經(jīng)習(xí)慣了羅小海的油腔滑調(diào)，也沒最初那么羞澀了，只是不輕不重地說了兩句，然后繼續(xù)問道。
“能怎么去啊，總不可能走著去吧？”
丁蕓眼前一亮，興奮地說道：“走過去？好啊，好??！就走過去！”
羅小海聽到她這話，差點想跳起來給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羅小海，你說說你，你這嘴怎么就能這么賤呢？”
但他表面上還是得故作鎮(zhèn)定：“走過去？不太好吧。從我們這兒到考場，得有六七公里呢？也太難走了吧！”
丁蕓一聽就不樂意了，“怎么，你覺得和我一起走很難么？行，那我明天自己一個人過去?！?p> ……
在羅小海的腦海里，此時正有一群一模一樣的羅小海正在開會，會議的內(nèi)容就是看羅大海不停地抽羅小海大嘴巴子，便抽還邊說：“我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此時一旁的羅二海開口道：“行了行了，現(xiàn)在打他也沒什么用了，外面那姑奶奶又看不見，還是想想辦法怎么讓她消消氣吧?！?p> 羅三海：“買禮物！”
羅四海：“得了吧，明天就考試了，你啥時候送，考到一半沖進去給她嗎？”
羅五海：“那就等考完了帶她出去玩！”
羅四海：“首先，你沒有那么多錢。其次，你是想讓她憋著一肚子火考完試嗎？動點腦子行不行！”
羅六海：“有了！可以告訴她這題我想出來怎么解了，然后講給她聽，這不就糊弄過去了嘛?！?p> 羅四海：“這姑奶奶要是有那么好糊弄，我們還用得著在這里頭腦風(fēng)暴？我說你們到底是不是我啊，怎么一個個連個正常人的主意都想不出來?！?p> 一旁的羅七海見情況不對，連忙出來勸道：“別這樣，別這樣，大家都是一個人出來的，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你個頭，這孫賊都騎我頭上撒野了，我還和個屁，真以為我怕了他??！”
“來啊，你倒是動我一下啊，動一下試試，我看你今天有沒有那個膽子！”
“嘿！都別攔我，我今天不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可能覺得我不姓羅！”
然后這群羅小海很快就打了起來……
羅小?？粗X子里的一團亂麻，又看著獨自跑到一旁生悶氣的丁蕓，不由得苦笑著搖了搖頭，腦海里的一群羅小海瞬間消失不見。
他放下手中的習(xí)題冊，拉著丁蕓出了教室，來到他們經(jīng)常牽手散步的林間小路，隨便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下，然后就靜靜地看著丁蕓。
丁蕓本來以為羅小海拉她來是要說些什么話來哄哄她，等了半天卻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只是看著她。
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喂！你一直看著我干嘛？”
“不干嘛啊，就想看看你?！?p> “不說我走了?！闭f罷，丁蕓起身就欲離開，卻被羅小海又拉了回去。
“就這么陪我坐一會兒，好嗎？”
丁蕓看著羅小海，不知為何，他的眼里好似泛有淚光?！拔箏你怎么了？”
羅小海輕輕搖了搖頭，雙手撐在背后，抬頭望向藍天。
丁蕓不知道羅小海在想些什么，但是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陪他那么坐著。偶爾也學(xué)著羅小海，抬頭看向天空，卻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特別的。
兩個人就這么坐在那里，無人打擾，與世隔絕，很久，很久。
……
過了好一會兒，羅小海才低下頭，甩了甩自己有些發(fā)酸的手臂，然后看著丁蕓，問道：“還生氣嗎？”
丁蕓搖了搖頭。
羅小海笑了笑，也不顧丁蕓的反對，強行將她摟在了自己懷里。丁蕓掙扎了幾下，發(fā)現(xiàn)掙不開，也就由他去了。
就這樣過了好幾分鐘，丁蕓都快睡著了，羅小海突然看著她開口說道：“其實，我們很多時候，為了這一點點的小事置氣，就沒有想過，萬一以后回想起來了，難道不會覺得好笑，或者遺憾嗎？”
丁蕓迷茫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會問這么一個問題。羅小海又說：“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會覺得和你一起走會很累？我長這么大，最快樂的記憶，就只有上小學(xué)的時候，考試拿了第一，我爸和我媽一起帶我去吃肯德基。但是你知道嗎，每次和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得到那種快樂。我真的很珍惜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為我不知道下一刻你是不是就會離我而去。所以我盡量不惹你生氣，盡量逗你開心，我真的不敢保證以后就能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能做的，只有在現(xiàn)在的時光盡量讓你快樂一點，開心一點，你明白嗎？”
丁蕓看著眼前的這個小男孩認真的模樣，眼角不知何時已掛滿了淚水。
“他真的好傻，好幼稚啊，幼稚地那么可笑。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東西干嘛啊，他以為我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嗎？他以為我就有沒有考慮過以后的事情嗎？可是為什么我還是好想哭啊，我怎么能被這個傻子說的傻話弄哭啊，為什么??？”
第一次，丁蕓主動抱緊了羅小海。就像他所說的，他不敢保證以后能夠把她留在他身邊，她又何嘗能夠保證以后就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兩個人，此刻都對對方動了真情，但他們完全不能向?qū)Ψ匠兄Z什么，也不敢承諾，每一句承諾，都會成為最后分開時最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劃在對方的心口。他們只能緊緊相擁在一起，任由眼淚奪眶而出，打濕對方的衣衫?？赡苓@樣，就能在彼此心間，留下更深刻的記憶吧。
……
李華在辦公室里透過窗戶看著這一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兩個人明明都知道最后會分開，此刻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在一起。是他們傻嗎？是他們幼稚嗎？凡人吶，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