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身體有些搖晃著走在偏僻狹窄,地面上流著黑水的小巷里,兩旁低矮錯落的樓房已經(jīng)顯露出疲態(tài),隨時可能都要壽終正寢的樣子,黑黑的墻皮上胡亂畫著一層壓一層的涂鴉,地上橫七豎八的安詳?shù)奶芍形刺铒柖亲拥暮谏?。骯臟總是和黑色連接在一起,而黑色是時間流逝中逐漸磨練出的表態(tài)顏色,但骯臟是經(jīng)歷磨練過后的內(nèi)在呈現(xiàn)。它夾在黑色的骯臟中搖晃著。
它開始越來越討厭人群,厭惡狗群,厭煩的心情使它想要退群了,只是它的退群沒有聲明,也沒有消息通知。被牧羊犬爪子抓出的傷痕有些疼痛,外傷內(nèi)痛使它非常頹喪,低著頭,耷拉著尾巴,失去控制的四條腿,放任它們自由行走,但是突然獲得自由就會忘乎所以,使得它的一條后腿掉進(jìn)了下水道的篦子里。
吧唧懊惱的汪汪的叫著,氣呼呼的用前爪撓著地面,掙扎著想要拔出陷進(jìn)的后腿,兩條前爪用力扒住地面,往前爬著,鼻孔呼出兩道白氣,但是篦子好像很喜歡吃狗腿,就是不肯松口。掙扎了好一會兒,它不得不放棄了,靠著自己難以脫腿了,如果絕望是根箭的話,它現(xiàn)在的心情可能就是萬箭穿心。它的頭趴在地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地面。
“喲,小家伙,腿卡住了吧”,一個身體有些駝背,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從此經(jīng)過,看到了被迫放棄希望的吧唧,“別怕,我來看看,我來看看啊”。
老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它旁邊蹲下,右手撫摸著吧唧的頭。
這一輕輕的撫摸包含著的力量太大了,吧唧瞬間就妥協(xié)了,它把自由歸還給了眼淚,放任它流著。這些天的委屈,哀痛、悲傷,絕望在堅(jiān)強(qiáng)的包裹下越撐越大,此刻悄無聲息的爆炸了。
“卡的還挺緊,你別亂動啊,乖乖的,我去拿家伙事兒來”,老人自言自語的安慰著吧唧,從不遠(yuǎn)處的一個小平房里取出一個撬棍來?!坝盟苄小?,老人掂量了一下撬棍回到它身邊。他把撬棍伸進(jìn)篦子里左右來回用力的晃動了幾下,然后松開撬棍,蹲下身子,左手拿著吧唧的腿,右手貼著腿按住篦子,一點(diǎn)點(diǎn)把卡住的的腿拔了出來,但是腿上還是蹭掉了一塊皮肉,鮮血滴滴答答的流著。吧唧疼的嗷嗷直叫,爪子胡亂的撓著。
老人把它抱在懷里,輕輕撫摸著,“腿上是出血了,不過還好拔出來了,走吧,先跟我回家,給你的腿上點(diǎn)藥消消毒,可憐的小家伙”,老人一手抱著吧唧,一手拿起撬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老人的住所是一間面積不大的平房,除了一張床以外,還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他找了一件破舊的衣服鋪在地上,把吧唧放在上面,轉(zhuǎn)身去拿來一瓶二鍋頭,“家里沒啥東西能給傷口消毒的,就用我最愛的飲料二鍋頭吧”,老人說著,打開瓶蓋,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用手按住吧唧,噗的一下,嘴里的酒噴在它受傷的腿上。酒精遇到傷口,瞬間蜇的吧唧嗷的一聲想要跳起,還好老人的手緊緊按著它,吧唧的眼淚嘩嘩的流,此刻的眼淚除了疼以外不包含任何多余情緒的表達(dá)。
“好嘍,好嘍,小家伙,一會兒就不疼了”,老人看著它扭轉(zhuǎn)過來的小腦袋笑著說道。他又找來自己吃的消炎藥碾碎了敷在傷口處,最后用布條包扎上。
吧唧掙扎著站起來,受傷的腿不敢著地,走幾步路就跌倒。老人坐在床上喝著消毒飲料,笑瞇瞇的看著眼前不停跌倒的小狗,用腳輕輕的踢了它一下說道,“回去,去上面躺著,你還走不了路那”。
吧唧汪汪的看著老人叫了兩聲,眼里充滿了感激。
晚上,老人自己簡單的做了些飯菜,也給吧唧用盤子放了一些?!拔页陨?,你就跟著吃啥吧,咱也沒啥狗糧貓糧那東西”。老人把食盤往吧唧嘴邊推了推,自己一口酒一口菜的,享受著屬于自己,也僅有自己的快樂時光。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吧唧的腿也逐漸好了起來。老人早出時,給它放一下剩菜剩飯;晚歸時,就和自己吃一些熱乎的飯菜。他找來一根繩子,拴在吧唧脖子上,飯后就帶著它在漆黑人少的小巷里來回遛遛,排泄一下它體內(nèi)的廢物。
“爸,你這哪撿來的小狗啊”,老人的兒子開門進(jìn)來,看到地上趴著的吧唧問道。
“就在前面不遠(yuǎn),它腿卡在下水道篦子里了,我就給弄家里來了”。
“這小土狗,多半是流浪狗,城里人都看不上這雜種狗”。
“啥土狗,水狗的,反正挺招人稀罕的小家伙”。
“喲,脖子上還掛著狗牌,那可能是之前有主人,這是丟了啊”,老人的兒子蹲下身子,撥弄著它。
“咋整,給找找送回去”,老人用力抽了一口煙卷。
“找啥找,這去哪找,哪有時間弄這事,也不是啥值錢的狗,您啊,您就養(yǎng)著玩吧,給您做個伴”,兒子站起身,跺著已經(jīng)蹲麻了的腳。
老人看著地上趴著的吧唧,沒有再說話。
“那我先走了啊,爸,我來沒啥事,這不是說下周接您去我家住幾天,陪孫子玩玩啥的;誰知道,孩子他姥姥也要來,您再去不是太方便,等他姥姥走了,您再來”,兒子一手扶著門把手,半扭著身和老人解釋道。
“嗯,沒事兒,走吧,你忙你的”,老人起身送出門外。
“去,把球撿回來”,老人在小巷里,拋出去一個不知哪撿來的毛茸茸的球,他手指著球的方向,看著吧唧命令道。
吧唧嗖嗖的跑了過去,叼了回來,放在老人腳邊,老人再拋出去,它再撿回來。
它以前也經(jīng)??吹狡渌墓泛椭魅嗽诠珗@里玩著同樣的游戲,那時的它嘲笑著那些蠢貨們,被人用一個球戲耍的樣子,賣弄自己的蠢相討好主人,而今它自己也做著相同的事。吧唧無法理解,老人為什么也會喜歡這樣無聊的游戲,但是它喜歡這個老人,所以它愿意放下自己的高傲,扮著蠢相,陪著老人一次次的跑過去,撿回來。它知道自己喜歡老人,不只是因?yàn)樗攘俗约?,因?yàn)樗矚g老人的撫摸和看著它的眼神,那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撫摸和眼神。它此刻有些理解那些蠢貨們了。
這一天吧唧吃過早飯,老人牽著它來到外面,今天的陽光格外的好,好的讓它吐著舌頭揮發(fā)著討厭的熱量。
老人蹲下身子,解開了它脖子上的繩子,撫摸著吧唧的頭,“你啊,我一直也沒給你取個名字,因?yàn)槲也皇悄愕闹魅?,也不知道你有沒有主人,給你取過名字沒有”。
老人從衣服兜里取出一顆煙夾在手上繼續(xù)說著,“你走吧,小家伙,如果你原來有主人,就去找他吧;如果你本來就沒有主人,那就去做自己的主人吧,不要像我一樣;要是你找不到自己的主人了,想回來,就回來找我”,老人用手推了推它的屁股,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前方。
吧唧仰著頭看著他,老人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去吧”。
吧唧朝前走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著他。老人用手朝前空推著,吧唧撒開腿朝前飛快的跑去,它沒有再回頭,就一直朝前跑下去,跑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
老人蹲在原地看著小家伙遠(yuǎn)去的身影,點(diǎn)燃了手中夾著的那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