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士子
姜云明出了酒樓，料峭的寒風讓他緊了緊衣服。這大唐好像真的比后世冷一些，穿著皮裘的都有些扛不住。
姜云明本想去程家，今日他得罪了崔氏，想去程咬金那里知會一聲，畢竟老程的夫人就是清河的。結(jié)果不曾想沒走多遠，昨天李泰的人就攔下了他，說是詩會馬上要開始了，他給姜云明引路。
姜云明本來沒想著要去，在他看來接近李泰屬實不是什么正事。第一李泰日后不會做皇上，第二他也不會吟詩作對，自己肚子里的二兩墨水自己心里還沒點AC數(shù)嗎？結(jié)果剛喝了點酒的姜云明自己也不知道為啥就讓李泰的人攙扶著過去了。
李泰在李二的兒子中算是最得寵的，李二不僅不干他去封地，還允許他在自己府中開設(shè)文學館任由他自己招攬學士，太過的寵溺才讓李泰有了別的想法，其實少年的李泰還是挺單純的。
姜云明估摸著是這第一場雪讓這些所謂的文人騷客的內(nèi)心躁動了起來，李泰也由此辦了場詩會，李泰的名頭也挺響，吸引了不少人來到這魏王府邊上的園子。
芙蓉園。名字很文雅，很符合李泰的人設(shè)?；斡浦哌M園子，小路兩邊種滿了梅花，這李泰不會是一個園子種一個季節(jié)的花？這滿園的梅花樹，一棵別的也沒有。姜云明心里批判著這腐朽的封建社會，一邊朝著湖心亭走去。
李泰和一眾士子在湖心亭，相談甚歡，感嘆著雪景，不得不說這古人真矯情，啥啥都感嘆，心情好了寫詩，心情不好也寫詩，這要是讓他姜云明感嘆，估計就會感嘆著雪真白，這天兒真冷！
姜云明走進了湖心亭，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讓侍女倒了杯熱水，聽著李泰和士子們高談闊論，不時地有人賦詩一首，引得眾人拍手叫好。
給姜云明帶路的人走到李泰旁邊，附耳低語了幾句，李泰轉(zhuǎn)過身就朝著姜云明走來。
“涇陽伯來了怎么不與大家打個招呼？若不是下人說，泰還不知道涇陽伯來了?！崩钐┻@胖墩兒像是滾著過來的，看的姜云明想笑。
姜云明起身作禮，擺擺手：“我就是一個粗人，鄉(xiāng)野村夫出身，哪會什么風雅？看看就好，不打擾大家的雅興了?！?p> “涇陽伯何須自謙？重陽之日涇陽伯的詩可是驚艷了滿朝文武，連父皇都贊不絕口。”
“文章本天成，妙手而得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p> 李泰雙眼一亮：“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涇陽伯果然文采斐然啊?！?p> 姜云明捂臉嘆氣。得，這下子更解釋不清了，就是習慣性的引用，他卻忘了這是大唐。
姜云明身為涇陽伯，深得李二陛下圣眷，這下子又“出口成章”，士子們更是不停的恭維套近乎，讓姜云明出手作詩。
李泰在旁邊小眼睛滴溜溜地一轉(zhuǎn)，湊到姜云明耳邊：“麗質(zhì)妹妹在內(nèi)園呢，涇陽伯不看泰的面子，也看在麗質(zhì)妹妹的面子上，指教一番？”
姜云明怔了一下，李麗質(zhì)的面容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知道自己喜歡李麗質(zhì)，美女誰不喜歡呢？李麗質(zhì)算得上姜云明兩世見過最美的女人了。
想了一想，姜云明站起身，開口。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李泰低頭品思了一會，恍然拍手，稱贊道：“好詩，好詩。萬物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涇陽伯寓意深刻??！此詩既有情趣，也有理趣。果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啊?！闭f完低頭提筆，龍飛鳳舞的將詩寫下，馬上有人將詩帶進了內(nèi)園。
姜云明很驚訝，李泰果然是文采出眾，幾息之內(nèi)就看出了這詩的含義。
一墻之隔的內(nèi)園傳來鶯鶯燕燕的聲音，想來是李麗質(zhì)等一眾女眷。外園的士子們傳看著詩，贊賞聲此起彼伏。不時地有士子上前拍馬屁，看的姜云明直發(fā)笑。自命清高的士子，還不是在權(quán)貴面前百般討好。朝堂之上世族子弟尸位素餐，朝堂之下落魄的士子笑臉迎人。
姜云明叫過李泰，又念了一首詞讓李泰寫了下來。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
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
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
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
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
況復秦兵耐苦戰(zhàn)，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guān)西卒。
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李泰的飛白體寫的很好，應(yīng)該是受了李二的影響。姜云明瞟了一眼李泰，李泰看著這首兵車行低頭沉思。拍了拍李泰的肩膀，哈哈大笑。
“窮苦的百姓期盼著來年能夠吃飽，少點戰(zhàn)事；清高的士子卻在陪著權(quán)貴附庸風雅，無病呻吟。不知道你們可還記得熬夜苦讀之時心中所念，現(xiàn)如今又到哪里去了呢？哈哈哈。”
姜云明的身影越走越遠，眾人聽見遠遠的傳來一聲嘆。
十有九人戀紅塵，百無一用是書生！
芙蓉園內(nèi)園，李麗質(zhì)癡癡地看著這首外園剛剛傳進來的兵車行。她能感覺到姜云明內(nèi)心的不快，她感覺他的心里裝滿了事。李麗質(zhì)感覺姜云明好像一個外人，大唐是一個圈，他就站在圈外，靜靜的看著圈內(nèi)的一切。
李麗質(zhì)失神地走在回宮的路上，滿腦子都是姜云明。卻猛然和人撞在了一起。
李二看著心不在焉的李麗質(zhì)：“你不是去青雀兒的園子賞景兒去了嗎？這是怎么了？”
李麗質(zhì)有些慌亂的福身一禮：“父皇，兒臣確是去了四哥的園子賞雪。只是恰巧遇到了涇陽伯?！?p> 李二一臉了然的看著李麗質(zhì)，李麗質(zhì)面色發(fā)紅，趕忙解釋道：“不......不是的，兒臣是在想涇陽伯做的詩和長短句。”一邊說著一邊手忙腳亂的從袖中取出了寫著詩詞的紙張。
李二打開一看，久久無言。
“父.....父皇?！崩铥愘|(zhì)有些怯懦的開口。
李二嘆了口氣，開口道：“這詩詞父皇先帶走了，待謄寫一遍再找人給你送去?！?p> “哦......哦，兒臣知道了?！?p> 李二揮揮手，自顧自的朝著麗政殿走去。
李二進了麗政殿，長孫陪著李二同坐。長孫見李二情緒不高，有些奇怪。
“陛下今兒個是怎么了？怎地情緒如此低落？”長孫給李二按著后背，體貼的開口。
“今日青雀兒在他那園子里開詩會，麗質(zhì)去玩了，遇到了姜云明那小子，帶回來了一首詩，一則長短句?！崩疃统鰧懼娫~的紙張，遞給了長孫。
長孫打開一張，是第一首雪梅，長孫細細研讀，開口贊嘆。
“這涇陽伯當真是好文采呢，雪梅互喻，有美景又有深意，真是不錯?！闭f著就打開了第二張兵車行。
長孫本以為第二張也是寫景的，洋洋灑灑的長詞長孫慢慢品讀，卻有些呆住了。
許久之后，長孫才張嘆一口氣。
“涇陽伯有文采，有本事，又有裝著天下的胸懷，就是不知道父母是誰。得子如此，夫復何求啊?！?p> “觀音婢，朕有一事要和你商量?！?p> “何事？陛下說就是?！?p> “朕打算給涇陽伯和麗質(zhì)賜婚。”
“?。靠杀菹轮安皇谴蛩銓Ⅺ愘|(zhì)許給沖兒的么?那沖兒怎么辦？”長孫很驚訝。
“朕當初和輔機說過，麗質(zhì)許給沖兒是為了讓咱們兩家親上加親?？墒前。缃覃愘|(zhì)的一顆心怕是已經(jīng)吊在了姜云明那小子身上了。之前麗質(zhì)是心無牽掛，現(xiàn)在卻心有所屬。反正是為了結(jié)親，不如把城陽許給沖兒吧，城陽還小，多與沖兒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都是朕的女兒，朕都希望她們能開開心心的嫁出去?！?p> “既是如此，那么陛下做主就好?！遍L孫很是有古代女人的教養(yǎng)，出嫁從夫。
“哎，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女兒，如今才貌雙全，又賢良淑德，便宜那個臭小子了。”李二心頭有些堵。
長孫看著一幅老岳父作像的李二，銀鈴似的笑聲此起彼伏。
而二人討論之事的兩位主人公，一位坐在自己的長樂宮，看著窗外，嬌弱的嘆息一聲接著一聲。李麗質(zhì)想著姜云明，又想著被自己父皇拿走的詩詞，心如貓抓卻無可奈何。
另一位躺在自己伯府的床上，雙目無神的望著屋頂發(fā)呆。他本認為自己以后來人的心態(tài)來到這大唐，站在這天下權(quán)力的中心，眺望著天下蕓蕓眾生。自己知道李承乾會被流放；李泰也被廢黜；李治將會成為成就不弱于李二的唐高宗；甚至是李二多少歲死的。但是今日的他沒有了那種俯視眾生的感覺，他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喜歡上了李麗質(zhì)，本該嫁給長孫沖，夫妻和睦卻紅顏薄命的李麗質(zhì)。他感覺自己深深的陷進了大唐的旋渦里，無法脫身，亦或是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