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下輩子
?。ㄈ?、沒有下輩子)
“好好休息,今天你也累了,我明天走,現(xiàn)在要去找護(hù)士長辦理離職?!卑舶彩址ㄊ炀?,替林江寒打完針后起身欲走,林江寒卻拉了她一把,祈求道:“別走,我還有很多話想對你說?!?p> 安安故作為難:“林先生,天黑了,我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別人會說閑話的。”
林江寒失笑:“我都九十多,還怕別人說閑話?你比我小二十五歲,也不年輕了罷?一個星期太快,你明天要走了,今晚就留下來陪我好嗎?”
安安仰頭:“說的在理,好吧,我不走,守著你睡覺行了吧?”
她搬了把椅子放在床邊坐下,林江寒拉著她手不放,看著她臉,終是沒忍住問道:“顧枚,我一直沒問你,你跟以前不一樣,是整容了?”
安安搖頭:“不是整容,這是一種古老技法,類似于化妝,很復(fù)雜,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還掌握著這門手藝。每隔幾十年,我都會換張臉,換個身份。”
林江寒嘆氣:“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離奇事。當(dāng)年你不告而別,我瘋狂找了你很久,去了濱江美院,去了你的家鄉(xiāng),可他們說你是孤兒,無父無母根本沒有家。后來我又?jǐn)嗔烁K婷公司的業(yè)務(wù)往來,想逼她說出你的下落。沒想到她竟然選擇賣了公司,回去接手你們兩個人的畫室,轉(zhuǎn)行成了蜚聲國際的大畫家?!?p> 安安噗嗤一笑:“哦,你就是這樣欺負(fù)我好朋友的?婷婷也很牛嘛,竟然賣了公司去畫畫,還成了大畫家?唉,學(xué)霸的人生,比不了?!?p> 林江寒愧疚不已:“那個時候我急瘋了,做事便沒有章法。后來小棠把我罵醒,我去找蘇婷道歉,想幫她把公司贖回來,她卻拒絕了我,還說她其實最愛畫畫,你走了,她要替你圓夢,她很了不起,她做到了。”
安安點頭,充滿感激:“她是為了我才重新回去畫畫的,她在用這種方式懷念我。來之前我去見過她了,她很幸福,夫妻恩愛,兒孫孝順,我為她驕傲。只是你,江寒,我對不起你?!?p> 林江寒?dāng)[手:“不要這樣想,這輩子我也很幸福。愛了你一輩子,想了你一輩子,我很滿足。顧枚,當(dāng)年你突然離開,是被誰威脅了嗎?還是你怕被我發(fā)現(xiàn)不老不死的秘密?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你就多慮了,我不怕你,無論你是什么人,我都愛你。”
安安伸手摸了摸自己臉頰,明明年輕的面龐,林江寒卻從她眼中看到無盡的悲涼?!叭绻屛以龠x一次,我還是會走。江寒,對不起,我不可以告訴你真相,我不會老也不會死,親人,愛人,朋友,我一個也留不住,只能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經(jīng)歷多了,我的心也冷了?!?p> 林江寒心疼道:“這四十年我不好過,相信你也一樣。多希望在我有限的生命中可以陪伴你一程,讓你無盡的生命,不至于這般無望?!?p> 安安露齒一笑:“你做到了,江寒,我會永遠(yuǎn)記住你的?!?p> 林江寒被她笑容震撼,一股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張笑顏。他最近總是想起幾十年前的事,安安察覺不對,問道:“江寒,你怎么了,想到什么?”
“我想起,想起了我的母親?!绷纸聊芫?,苦笑道:“年紀(jì)大了,總會想起那些已經(jīng)離開的人。我跟你說過我媽媽嗎?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可惜我沒來及孝順?biāo)?。如果她還在,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安安神色不變,已是后半夜,她替林江寒蓋好被子,像哄孩子一樣哄道:“真的該睡覺了,聽話?!?p> 林江寒閉上眼睛:“顧枚,人有下輩子嗎?我想下輩子再遇見你,下輩子你就不要躲了。”
安安沉默了很久不說話,林江寒著實累了,看著他緩緩睡去,安安起身調(diào)節(jié)好室內(nèi)恒溫系統(tǒng),轉(zhuǎn)身去到了客廳。想著林江寒說的話,她重重嘆口氣,喃喃自語:“對于我來說人有下輩子,可無論你是江寒還是小寶,都已經(jīng)是我上輩子的事情,再見了。”
她取下手上戒指放在茶幾上,簡單收拾一下私人物品,背上雙肩包徑直走出去。因為修建療養(yǎng)院,跑馬島上如今很是繁華,交通便利,碼頭夜間也有船回濱城。手機(jī)上的聯(lián)系人很多,但在國內(nèi)的只有洋子??粗l(fā)來的機(jī)票信息,嗯,明天下午,還有時間。
濱江美院是濱城首屈一指的藝術(shù)大學(xué),四十年沒回來,安安卻一點不感覺陌生。坐在湖邊長椅上,仿佛回到那段記憶久遠(yuǎn)的學(xué)生生涯。也不知過了多久,社交軟件上突然收到一條陌生人來信:“病逝,速回?!?p> 安安手一抖,手機(jī)應(yīng)聲摔在地上。信息后面還附了一個電話號碼,打過去,對方還沒開口,她便已經(jīng)帶了哭腔:“婷婷。”
蘇婷嗤笑:“我沒猜錯,果然是你回來了,竟然不認(rèn)我,太沒義氣了。”
安安嘆口氣:“婷婷,對不起。你現(xiàn)在在哪,江寒他真的……”
“昨晚睡夢中去了,天亮才發(fā)現(xiàn)。林氏集團(tuán)已經(jīng)對外發(fā)出訃告,我會去參加葬禮和追悼會,如果你想去,可以和我一起。喂,你在聽我說嗎,你到底去不去?”
安安沉默很久,掛斷電話,她整個人終于冷靜下來。林江寒是林氏集團(tuán)奠基人,但他生性淡泊,早在多年前就曾留下遺囑后事從簡,名下財產(chǎn)也全部捐贈。葬禮和追悼會都在三天后舉行,蘇婷作為好友獲邀參加。出來的時候外面下著雨,她腿腳不利索,站在門口謝客的林小棠連忙上來扶著:“蘇阿姨,謝謝您能來送爸爸最后一程?!?p> 蘇婷拍著她手嘆氣:“小棠,你爸爸九十多了,沒有病痛折磨,睡夢中故去,這是喜喪,你不必太傷心了。”
林小棠苦笑:“爸爸這一生很成功,可以說是功成名就,但我知道他一直有個遺憾,至死也每能解開?!?p> 蘇婷搖頭:“你又不是你爸爸,怎么知道他沒有解開?或許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已經(jīng)放下了?!?p> 現(xiàn)場來了很多人,林家的安保工作做的不錯,雖然人多卻不顯得混亂。蘇婷告辭出來后四處張望,蘇木便問道:“你在找什么人?”
蘇婷沒有看見安安,但她知道她來了,就在某個角落里。嘆口氣,蘇婷說道:“本想再見見那位故人……罷了,我們走?!?p> 司機(jī)開了車過來,蘇家二老相扶著上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