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窯洞里。
胡豆豆盯著炕臺上的煤油燈出神地瞅著，煤油燈芯上的火苗一跳一跳的，仿佛燈芯上在往外冒火苗。
剛才跟胡豆豆講故事，一不留意，就講多了，這時候，胡豆豆的外婆重又認真地清掃起土炕來。
見胡豆豆正在凝眸出神時，胡豆豆的外婆故意問道，“豆豆呀，你在想什么呢？”
盡管胡豆豆的外婆，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把這個故事講完了，可是，胡豆豆細細的那么一想，仍舊覺得不太爽。
也就是說，此時，他的心里沒有得到滿足。
就好比看電視劇，他最喜歡的主角最后沒有完成胡豆豆所期待的某種愿望，或者，最后干脆死掉了，因此，在心理上，給他造成了滿滿的缺憾感。
而此時此刻，胡豆豆已經被他十爺的結局弄的心里很不爽，就想從其中哪里找到一點話題，然后，彌補一下自己的缺憾感。
胡豆豆突然想到了最后的那幾只瘦牛和瘦羊，盡管它們很瘦，但它們也還是牛和羊呀！
說不定，給吃點草，就又長得肥胖起來了呢？
“外婆，我想問你，最后那幾只牛，和羊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
胡豆豆的外婆想了想，說，“那時候，本應該歸你外爺的，你想想看，你外爺一前一后幫了你十爺多少忙？
他給你十爺送過糧食，送過舊衣服，還送過柴火。
你十爺死后，他還負責料理了你十爺的后事呢！
可是，你外爺最后都沒要那些牛羊。
為什么呢？
因為你外爺天生性格就倔強，自尊心強的厲害！
那時候，你外爺就是那種，寧愿自己被餓死，也從來不拿人家的一針一線。
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實，在當時，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你外爺跟你十爺鬧過矛盾。
那時候，你十爺家富，你外爺家窮的叮當響，然后，你十爺就總喜歡借勢詛咒你外爺。
說他長那么大從來沒吃過牛肉，從來沒吃過羊肉，也從來沒吃過豬肉，甚至，還說你外爺連牛羊都沒見過，也沒見過豬長啥樣兒！
你外爺一生氣，就跟他杠上了，就想證明給你十爺看。
怎么證明呢？
首先，那時候，你外爺就自己發(fā)憤圖強，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羊肉，牛肉，還有豬肉，故意在你十爺面前炫耀著吃。
并且，還說，你看，你看，誰沒見過牛羊了，誰沒吃過牛肉和羊肉了，誰沒吃過豬肉了？
然后，你十爺就說，我有家，你沒有家！
你十爺的意思是，他家有窯洞，你外爺沒有窯洞。
你外爺一聽，自尊心又大傷了，心里那么一想，發(fā)現自己還真的沒有家。
沒錯，那時候，你外爺還住在你別人家的，他每天靠給別人家放牛放羊，用擔子挑糞，挑水，掙點小錢，一個人勉強過活著。
不過，你外爺那時候，還真是個狠人，他一個人，小小年紀，就學會了種地。
在別人家里掙點錢，然后就拿著那些錢去買撅頭，買鐵锨，買各種農用工具。
自己開墾荒地，地開墾好了，就又用那些錢買些種子播到地里，等到來年就有了收成。
你外爺就大喜，覺得自己既然能種地，能收獲糧食了，為什么不成家呢？
那時，你知道，外婆跟你講過了，一個人要是擁有自己的窯子，那么，就說明這個人有出息，說明這個人要成家立業(yè)了。
于是，為了有那個家，你外爺就又發(fā)憤圖強，一個人，小小年紀，竟比一個大人還能干，那時你外爺才十一二歲。
他就在自己開墾的那片田地的旁邊為自己挖了一只古窯。
你外爺到底是年少有為，才花了不到兩個月功夫，就挖好了窯子，把他自己從地里收獲的莊家搬進了窯子里去，從此，有了自己的家。
然后，你外爺就叫你十爺出來，讓你十爺親眼看看他自己的家。
結果，你十爺跑來一看，也傻眼了，覺得你外爺真的厲害。
因為你十爺知道，挖那么一只窯子，只有大人才有能力，而像你外爺那種小屁孩，有的出去連自己的肚子都混不飽，更別說，成家立業(yè)，挖窯子的事了。
從此，你十爺就對你外爺刮目相看，覺得你外爺是個能干的人。之后，你外爺也跟你十爺倆人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可是，盡管如此，你外爺還是很要強。
他就覺得你十爺家有五只古窯，而自己要真的，打心眼里讓你十爺敬佩的話，他就得挖六只古窯，這樣的話，才算是比你十爺家富。
那么，到了后來，也就是現在的你外婆我家，現在院子里一共有四只窯子。都是你外爺當初，沒日沒夜，揮汗如雨，幾乎拼了命才挖掘的。
事實上，到現在，直到你十爺死了之后，在心理上，你外爺都沒有覺得自己很強，因為你外爺覺得自己始終還差兩只窯子。
也就是那時候，你外爺就不再去賣力地挖窯子了，就算他挖夠了六只窯子，你十爺也看不見了！”
胡豆豆的外婆說到這里，突然沉思了起來，胡豆豆也不知道她大腦里在想什么。
胡豆豆本要回他外婆一句“哦”的，結果，到了現在，也不想說了，就像他外婆一樣，也沉思起來。
胡豆豆沉思了一小會，之后，就又問道，“外婆，我剛才問你的，你還沒回答我呢?！?p> 這時胡豆豆的外婆突然想起似的回過神來，說，“什么問題？”
“最后那幾只牛，和羊都哪里去了？”
“去哪里了？”胡豆豆的外婆仿佛睥睨什么似的笑說道，“你外爺沒有要！
你固執(zhí)的外爺覺得他要是要了的話，他的面子就沒有地方擱?！?p> “哦。”
“你外爺當時還說，他要把那些牛和羊趕去溝里，讓它們自己去尋食吃，讓它們自由，還說你十爺沒有一點善心，把牛羊餓的皮包骨頭了。
你外爺那么的一說，當時我和你舅舅還以為他說笑來著，結果還真的趕出去了。
你想想，這牛羊再怎么瘦，只要趕出去，哪個人見了不喜歡？哪個人不會要？
就算牛羊再瘦，它們也都是牛羊呀，對不對？
然后，牛羊被你外爺趕走了之后，我就叫你舅舅悄悄地去找回來。”
“那，找回來了沒有呀？”胡豆豆著急問道。
“嗯，找回來了，不過，有好幾只都不見了，顯然，都是被哪個砍柴的人家順手牽走了，那還用說嘛！”
“那，那然后呢？”
“然后，我怕你外爺發(fā)現了會打你舅舅，于是，就叫你舅舅找了個人家，便宜把它們賣掉了！”
“哦?！?p> 胡豆豆聽到這里，頓時覺得心里舒服了一些，至少，他覺得自家的好處沒有被別人家不勞而獲，也就是人們常說的‘肥水不流外人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