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晏姻只覺頭昏腦脹,身體麻木,腹痛難忍,四周紛亂嘈雜,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身處何方。
細(xì)聽,有柴火燃燒的噼啪之聲。
莫不是有人在生火煮飯?
別說,她還真感覺到餓了。
正想著會不會有人給她飯吃,眼前突然一亮,裹著她的斗篷被扯了下來。
瞇了瞇眼,待瞳孔聚焦看清眼前的景象,晏姻登時(shí)倒抽了口涼氣。
只見目光所及之處,烏泱泱一片皆是身著戰(zhàn)甲的兵士,近前開闊處燃燒著熊熊大火,她本人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動彈不得。
一位身披鎧甲的中年男子正向?qū)γ骊嚑I喊話,“李鈞,你若再不退兵,本王就將你的王妃烤成炙,與我黨渾國將士們分食?!?p> 話音落,晏姻被架著往火堆前進(jìn)了幾步。
至此,她已然明白,她被挾持到黨渾戰(zhàn)場當(dāng)了人質(zhì)!
而對面陣前,招展的旌旗下,為首騎一匹踢雪烏騅的年輕男子正是她要嫁的天圣朝五皇子,晉王李鈞。
離得遠(yuǎn),雖看不清長相,但晏姻卻已經(jīng)在心里認(rèn)定他了。
此刻,能救她命的就是她的親夫君!
剛想扯嗓山呼她的親夫君撤兵救命,不料一陣腹痛襲來,疼得她齜牙咧嘴,精致的五官扭成一團(tuán)。
“白虎,本王何時(shí)又娶妃了?”李鈞問向身側(cè)。
作為晉王府長史,王爺?shù)囊磺邪谆⒍剂巳缰刚?,他策馬近前,“王爺,一月前皇上確是為您求娶了南陵國的公主為妃?!?p> “你確定是求娶,而不是強(qiáng)娶豪奪?”
“啊…嗯…是吧?!?p> 便是白虎不含糊其辭,李鈞也心知肚明。
自他十六歲起,至二十歲間,他那愛子心切的父皇已自作主張為他娶過十七位王妃,不幸的是,每一位都未能活著等他回去見上一面。
如今三年過去,他克妻的惡名依舊傳揚(yáng)在外,經(jīng)久不衰,便是周邊小國的女子,亦是談及天圣朝的晉王殿下而色變,哪里還有女子會嫁他。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喜歡吃強(qiáng)扭的瓜。
不甜。
“你看仔細(xì)了,那女子確是本王的第十八位王妃?”
聞王爺問話,白虎從馬前皮囊中取出一幅畫像,打馬往對方陣前走了些,看看畫像,又看看十丈開外正被腹痛折磨的晏姻。
調(diào)頭回道,“南陵國公主嫻雅貌美,那女子面目猙獰可憎,定是他們?yōu)榱艘獟赌S意找了一名婦人冒充王妃,王爺,您大可不必理會。”
得到確切回答,李鈞向?qū)γ嫘Φ溃翱局税朔质鞛橐?,本王亦感腹中饑餓,陛下若將那婦人烤好,可否分我一塊果腹???”
聞言,黨渾國王氣得大罵,“李鈞,你竟至你的王妃生死于不顧,肆行暴虐,簡直冷血無情到人神共憤?!?p> “哈哈哈,得國王陛下如此盛贊,本王愧不敢當(dāng)啊。”
李鈞大笑回應(yīng),笑過,他英逸的面容神色猝然變得狠煞,“區(qū)區(qū)一個女人怎能與黨渾國土相提并論!”
“李鈞狼子野心必遭天譴,爾等速速護(hù)送太子離開,其余將士隨我殺將出去?!?p> 黨渾國王令下,眾將士兵分兩路,小隊(duì)人馬護(hù)送太子離開,大隊(duì)人馬出陣迎戰(zhàn)。
早已腹痛難耐外加氣血攻心的晏姻,則被綁著手腳扔在后方陣地?zé)o人理會。
說好的一萬精甲鐵騎保護(hù)呢?說好她的親夫君會加派人手保護(hù)呢?
晏姻倒在地上祈禱老天開眼,讓李鈞那個死鰥夫當(dāng)場戰(zhàn)死才好。
然而,幾個時(shí)辰后,隨著廝殺聲漸漸平息下來,黨渾被滅了國,李鈞毫發(fā)無損,帶著趕來增援的鐵騎追黨渾太子而去。
“有沒有人來救救我啊!”
躺在死人堆里裝死半日的晏姻有氣無力的喊了一句,沙啞無力的聲音里滿是絕望。
若再沒有人來解開她的繩子,她估計(jì)自己會被火辣的日頭爆曬成人干,然后葬身獸腹。
“咳……”
本以為會無人應(yīng)答,沒想離她不過一臂之遙的一個士卒忽吭了一聲。
待晏姻望去時(shí),正見那人嘴里哇哇往外嘔血,四肢多處皮肉豁開,看樣子受傷及重,活不了多久。
“喂,大哥,你娶媳婦沒有?幫幫我,我給你當(dāng)媳婦。”想都沒想,晏姻脫口就是這句。
那人側(cè)頭看了晏姻一眼,抬起血淋淋的手臂,艱難的從懷里掏出一個小荷包放到地上,又晃晃手示意晏姻背過去,要給她割斷綁著手腳的繩索。
晏姻拼著老命滾了幾滾,終翻過身去。
割斷晏姻手上的繩索,那人已是只出氣不進(jìn)氣,他萬分留戀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荷包,顫抖著唇舌道出幾個字,“帶…帶給我娘子…”
說完,頭一歪,死了。
“喂,喂,你別死啊?!焙傲藘陕暃]反應(yīng)。
哀嘆一聲,晏姻扯了身邊的一塊戰(zhàn)旗給他蓋上。
揀起地上的荷包打開,里面是一張銀票和幾兩碎銀子,另有一紙字條,上書:昭陽城,衛(wèi)云娘。
晏姻懂,古來征戰(zhàn)生死難料,士卒們帶著錢財(cái)上戰(zhàn)場是有的,一朝身死,也好讓收尸的人給他們把銀錢捎回去給妻兒老小。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
晏姻動容,環(huán)顧四周,只有殘煙孤寂尸橫遍野,幾只禿鷲怪叫著在上空盤旋。
她一刻都不敢多待,拿刀割斷腿上的繩索,扒了件還算整齊的男裝換上,跌跌撞撞走出死人堆,又趕在天黑前找了間小客棧入住。
大吃一頓后仍驚魂未定,吹聲口哨喚來花梨鷹,飽含血淚寫了封家書回南陵國,控訴李鈞見死不救畜牲不如,根本不在乎她這個新王妃。
她不嫁了!
翌日清晨,晏姻收到了花梨鷹帶回的回信。
信中是南陵國臣民發(fā)自肺腑的祝福:公主深明大義遠(yuǎn)嫁和親,保南陵國一方安寧,乃曠世之女杰,祝公主余生與晉王殿下夫妻恩愛子孫滿堂。
她這是被南陵國臣民拋棄了么?!
哭哭唧唧,晏姻踏上了去往天圣朝的路。
歷經(jīng)辛苦,終在兩個月后到達(dá)天圣朝國都昭陽城。
找到晉王府,在門前徘徊兩遍,她卻沒進(jìn)去,只因王府大門描金的大紅喜字鮮艷奪目,似是剛貼上去不久。
她這新王妃還未進(jìn)門,如何辦的喜事?
抬眼見街角支著個茶攤,晏姻決定先過去打聽一二。
到攤前,她還未問話,攤主卻先開了口,“姑娘看著眼生,在晉王府門前觀望許久,可是想進(jìn)去尋個差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