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陽,堂山郡,東瀾海
“我從來沒有來過東瀾海呢!”嘉和在前面走,嘉肆在后面跟著。
海水微瀾,甚至是感覺不到的溫柔流動,這碧石巖洞被偌大的結(jié)界鎖住。
環(huán)顧四周,東瀾海是鹿麟最大的一片海,深碧如透亮翡翠。
東瀾海中最震撼的就是海王的神廟,魚群環(huán)繞穿行而過,騎著虎鯨的玄衣海衛(wèi)巡游四方。
“現(xiàn)在去哪兒?”嘉和問。
“碧石巖洞?!奔嗡琳f。
這鯨船直接將二人帶至一處,前方是一片長著長長水藻和艷麗??纳帧?p> 炎皓霆與嘉肆緩緩降落在碧石巖洞之外,碧石巖洞之下壓著沉睡的天神畢契,那只差點把整個開元大陸燒掉的火鳥。
所以碧石巖洞是所有的防守里的重中之重,一旦碧石巖洞出了問題,整個東瀾海都會跟著遭殃。
尤其是在現(xiàn)在這么緊張的時候。
“上次來已經(jīng)是百年之前。”嘉肆身著便衣錦袍。
在海衛(wèi)今早送來的文書里,有那么一句話,碧石巖洞,偶有靈力震顫,畢契沉睡,靈力正常流動所致。
“碧石巖洞的下面是鎮(zhèn)壓畢契的無人之境?!毖尊f:“之前是每過三日會換人下去,現(xiàn)在換成兩日?!?p> 嘉肆點點頭,俯下身去看那尖銳的巖石,不斷有銀色的魚群從水草中穿行而過。
仰頭望去,即使是這深海里,通向碧石巖洞的也是一條空明亮堂的大路,在兩旁的水藻之間,宛如月光。
嘉肆笑:“一千年異動一次,這種頻次很穩(wěn)定?!?p> 炎皓霆也隨著嘉肆朝水中看去:“只是有些危險,守著下面無人之境的海衛(wèi),都是經(jīng)過長時間的特殊訓練?!?p> “倒不是?!奔嗡恋溃骸爱吘故亲詈笠恢簧瞎派瘾F,在這里多年還能呼吸自如,沒有生死之恙,還是東瀾海的功勞?!?p> “天神之間彼此有感應,凡宇受傷的時候,畢契似乎也有感應,只不過是在沉睡中,但那兩日這里不太平,畢契這家伙在睡夢里也能振翅,再多振幾下碧石巖洞也未必撐得住?!毖尊?。
嘉和在一旁跟著,聽著他們的對話,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那只死掉的海藍獸,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樣子,可那只海藍獸,就算是容靖放下的,如何從東瀾海帶過去還是個不小的困難。
碧石巖洞周圍盡是鋒利的海巖,若不是水草燈一閃一閃,這兒一定黑黢黢勝過烈幽林,巖石之間有一股股熱泉冒出,帶起渾濁水霧,一眼望過去高高低低的深色堆砌成詭異的形狀,可以想見,畢契在這里……一個犯了錯的天神,也就是得過且過。
嘉和看著地面上緩緩游過的蝦蟹,一股一股地,忍不住用手碰了碰,那只蝦竄到嘉和面前,她想捉住,奇滑無比,他往水草燈深處跑去,嘉和也跟過去,撥開水草,借著明亮燈光,才發(fā)現(xiàn)那只蝦渾身都是通透的紫色,還亮晶晶的,她一追那只蝦便跑,她不想追了,回過頭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跑到水草深處,這里密密匝匝再多走幾步就會迷路,她剛準備退出來,腳下一陷,整個人向后一仰,一根水草忽然探過來卷住嘉和的手腕,她再動一動,那周圍的水草都躍躍欲試。
不能再動,再動非得被裹成個包袱不可,這些水草牙尖嘴利的,說不準還會傷人。
她順著水流的方向,松下抻著手腕的力,輕輕動了動,沒過兩下,水草便自己松開了。
“那是鰻魚么?”嘉和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后退著,一個緩慢游動的黑影映入眼簾,看不清是什么,卻能在水草中穿行自如,那整個一條就宛如一條大水草,卻是朝著碧石巖洞的方向而去。
這個地方,也只有方才那些無害的蝦蟹進的來,活得下去,除了受過特殊訓練的海衛(wèi),根本不允許任何活物進入。
但那鰻魚一閃便消失了。
“嘉和!你去哪兒了?!奔嗡恋穆曇?。
她從海草里退了出來,跟嘉肆說了方才所見,炎皓霆聽見,順手朝著海草方向一開,那一片的墨綠色都彎下了腰。
什么都沒有。
?“可我剛剛明明看見了,不是海鰻便是海蛇?!奔魏驼f。
“或許是纏成一團的水草也說不定?!毖尊獙ι磉叺氖绦l(wèi)交待:“將這片水草細細搜查一遍,決不能漏過一絲一毫的異動?!?p> “我們走吧?!奔嗡翆魏驼f:“去海藍獸島?!?p> 海中沒有黃昏,一天由明到暗,日出而作日落而歇,但春熙燈節(jié)的這段時日,人們盡情狂歡不分晝夜,年歲盡頭,這種氣息一進東瀾海便撲面而來。
隨著夜幕降臨,便能看到那條寬闊的東瀾道上一家一家亮起的燈,東瀾道從海岸到海中神宮,必然要經(jīng)過的一條大道,本就是海中有著繁華盛景,街邊鱗次櫛比盡是明月樓臺。
走在街上,食肆酒肆,茶館,商鋪,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每家都上了燈,闊大的帆,飛流直下的海鯊,???,還有一些旁的,便是錦鯉,鹿麟花燈,火光之翼……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統(tǒng)統(tǒng)都有。
車水馬龍之處,最特別的卻在于在海中之人,今日是春熙燈節(jié),各個島嶼上的人都來了東瀾道,雪人,人魚,藍鯨,還有長著翅膀的海蛇精靈。
人世間便是如此,哪怕一邊是哀鴻遍野,另一邊歌舞升平笑語歡聲,日月交替從不曾晚過一刻,各有各的命運悲歡,互通有無,聚散有時。
嘉和騎在虎鯨背上,一路看得入迷,不曾來過東瀾海,更不曾見過人世如此熱鬧,也不禁為這氣氛而感染。
“想去玩兒么?!奔嗡磷诩魏蜕磉叄骸斑@段時間辛苦你了?!?p> 嘉和搖搖頭。
“不像你啊?!奔嗡疗^頭:“若是放在以前,你怎么都要玩上三天三夜才是?!?p> 何必要提傷心事呢。
鯨船路過東瀾道,嘉和一眼便瞧見一座瘦削危樓,一共有九層,最上面的塔尖上,站著一只正仰頭朝天的海藍獸。
“這怎么和烈幽郡的靛月樓一模一樣?!彼鹕沓沁呁?p> “這就是靛月樓,最早的,開在東瀾海里?!奔嗡恋馈?p> 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靛月樓的模樣,鯨船便再次遁入黑暗。
海藍獸島,這些從遠古走來的野獸,海中最溫馴沉默的神祗,卻與外面的歌舞升平毫無關(guān)系,海藍獸生長極慢,一身刀槍火炮靈術(shù)鉆不透的堅硬鎧甲,可這樣的靈獸竟然被容靖用絞殺結(jié)界殺死,還死在千里之外的南風郡。
一行人下了船。
“這里有懂心語的人么?”嘉肆問。
“有啊,我和海藍獸的關(guān)系很是好呢?!币粋€陌生的聲音從眾人身后響起,嘉和回頭一看,一位公子翩然而來,他的前額上還長著兩個尖尖的角,一襲白衣,秋香色云錦罩衫,走著便如一片云從門口飄飄颯颯而來。
“我是雪人族,洛楓,這廂有禮。”
“這就是嘉和公主啊?!甭鍡骱敛槐苤M看著嘉和,在王宮里,還沒怎么有男人這樣看過她:“真可愛?!?p> 嘉和笑了笑。
“這是洛楓,我請他來,海藍獸心語難解,洛楓是個行家。”炎皓霆走上前來。
“平日里我一上島就看得到他們,今日都跑哪兒去了?”洛楓四顧,自言自語,朝著島嶼深處走去,海藍獸島,這應是東瀾海里,除過無人之境,最靠近海底的一座島嶼,遠離東瀾道上的繁華喧囂,猶如一朵古老的花朵在深海中徑自綻放萬年,而那些海藍獸便都居住在這花朵的巖壁里。
洛楓邊走,嘴里吐出一串讓人聽不懂的聲音,和龍語很像,嘉和只斷斷續(xù)續(xù)地聽懂了幾個詞。
“在哪兒……我來找你了……我是洛楓?”
深邃的海水輕微波動。
“這里我們也不常來,海藍獸很少到東瀾道和淺海去,尤其是這幾百年,海藍獸的元老全部在此地仙逝……”炎皓霆話音未落。
一只海藍獸從石壁中沖了出來,沖到洛楓面前。
“你終于來了?”
“怎么回事?”
“木葉不見了,已經(jīng)五天了,找不到他?!?p> 嘉和走向那座石壁。
“木葉是誰?”
有點意外,她也聽懂了,但洛楓的臉色忽然很不好,對著那海藍獸說了一大串。
“木葉就是死掉的那只海藍獸,是我的朋友,他說木葉五天之前要去東瀾道,而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這里的海藍獸總共不過一百來只,少了一個所有的便都知道了,木葉十幾天前就在東瀾道上認識了一個人,而后便總是去東瀾道,他說那個人能帶木葉去碧石巖洞?!甭鍡鞯?。
“那個人是不是像條鰻魚,或者,能變成人魚?”嘉和問。
不用等答案,嘉和只見眼前的海藍獸搖了搖頭。
“去碧石巖洞了么?”
“木葉去了,還說碧石巖洞那兒到處都是寶藏,金山銀山堆得滿地都是?!毖矍暗暮K{獸說:“木葉說那個人能游進去,不費吹灰之力?!?p> 胡說八道,必死無疑么,嘉和汗顏。
“有什么東西可以游進碧石巖洞么?”嘉和問。
“公主,那層銀鈴草有劇毒,能捕捉所有擅自闖入的活物,除過海鰻,它們生于銀鈴草中,被銀鈴草保護著長大,可海鰻根本沒有什么威脅,帶著一只海藍獸闖進碧石巖洞,更不可能?!毖尊?。
“不如回東瀾道上,木葉是海藍獸,本就惹眼,肯定有人見過。”嘉肆道。
“我想起來了?!蹦侵缓K{獸又對著洛楓嘰嘰咕咕:“木葉說他要上岸,他說過要去上面看看,他還說那個人能帶他去!”
“那就是在上岸之后被殺的?!甭鍡鞯?。
“木葉死了?!”
嘉和被它的嗓音震得心尖一顫,原來海藍獸也會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