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樹葉枯黃,林間全是干燥的枝葉,源起聽風(fēng)小筑的大火在秋風(fēng)的加持下變得聲勢浩大,不僅毀去了聽風(fēng)崖整片的竹林,還吞噬了望云山莊一半的建筑。
那一片山巒相接,連綿起伏,若不是上天睜眼,瞥見了這方世界的危機,適時降下一場大雨,恐怕這場山火將以無可匹敵之勢蔓延至落月山脈。
落霞鎮(zhèn)的房屋街道上,到處都是大雨沉降的黑灰。
這方小小的、貧瘠的,在大齊橫掃六國的戰(zhàn)火中偏安一隅的小鎮(zhèn),卻在這險些被波及的山火中死去。
這里的百姓都逃了,在大火勢如劈竹吞噬了三座山峰的時候逃了。
他們聽說過戰(zhàn)火鋪天的恐懼,可在那一刻,神秘而不可控制的山火成了他們心中禁忌的神靈。
在這混亂無比的場面下,綁走蕭亦然的一伙人因為不合群的冷靜暴露了蹤跡。
望云山莊的人因為山火引起的憤怒,不顧輕重的捉住了毒老四人,然后將半死不活的四人扔到了暴怒的張一鳴與李厲的面前。
云歧一直在找蕭亦然的蹤跡,隨著時間推移不斷疊加的后悔,快要壓垮他一直以來磐石般堅硬的內(nèi)心。
當(dāng)看到那初展風(fēng)華,時而笑語盈盈,撒嬌要糖,時而成熟穩(wěn)重,堅韌頑強的姑娘氣息微弱的出現(xiàn)在面前,尤其是看到那近無血色的臉,和那鮮血凝固的手腕,成倍悔恨在心中暴漲,壓得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這是他的錯,這是他造成的!
這幾個字不停的在他腦中回響。
他感覺自己那雙舉劍與人廝殺三天三夜都不會有絲毫不穩(wěn)的手,忽然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
“蕭亦然,蕭亦然……然然,你醒醒,我把落霞鎮(zhèn)所有糖葫蘆都買下來了,那是我賠你的。”
他多希望懷中的人能醒過來,任性的找他要糖,這種希望竟然超出了他立志成為天底下最優(yōu)秀的暗衛(wèi)的渴望。
可是沒有,沒有任何反應(yīng),若不是若有若無的鼻息,他都懷疑自己抱的是一具尸體。
他想不通上天怎么會這樣,幾乎將所有的苦難的都降在了這軟糯的姑娘身上,這是他所見的,她第三次命懸一線。
她的命好像格外的薄,想起她頑強的模樣,他感受到一種巨大的悲哀。
慧遠(yuǎn)看著這方好似被上天降下詛咒的世界,長嘆一聲,小心的關(guān)上破敗的柴門,提步往外走去。
借住的人家已經(jīng)跑了,舉家往落霞鎮(zhèn)外逃亡。
生死自有命數(shù),他不信這些,于是暫留了下來。
最主要的是,心里有種隱約的感覺告訴他,然然很有可能就在這片土地上。
主持說,他與她之間有因果,就算隔了萬水千山,他們依然能相遇的。
可從他離開前時,在主持臉上看到的悲憫目光,他就猜測到,或許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因果。
那又如何呢?
出家人不打誑語,說出去的話就一定要做到,他得將她找回來。
也不知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李厲有沒有苛待她,夜晚的時候有沒有舍得給她點很多盞燈,吃飯的時候有沒有多添點兒米飯,她身體還是不是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生病……
一道轉(zhuǎn)瞬即逝的冷風(fēng)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抬頭一看,一道懷抱著東西的黑影從身旁掠過,剛才那道迅猛的冷風(fēng)就是黑影造成的。
黑影懷里好像抱著個人,那人好像是……然然?
慧遠(yuǎn)眸光一沉,內(nèi)勁一提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沒看清黑影的懷中人,是心底的聲音告訴他那是蕭亦然,這或許就是因果相連,給他的冥冥之中的指引。
云歧已經(jīng)將全身的內(nèi)力灌注于腳底,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引以為傲的輕功如此不堪一提。
太慢了,太慢了,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懷中人的手無力的垂于身側(cè),蒼白的面色就像張嬤嬤最愛的煙籠寒山的透光奶瓷小花瓶,好像吹口氣就能將它弄碎。
風(fēng)好像太冷了,風(fēng)好像太大了,他稍微停下,脫掉上衣小心的將人裹起,再次提氣拼了命的往飛花閣掠去。
斷腸寺的人內(nèi)修佛法,心如止水,內(nèi)力之精純無任何門派可以比擬,慧遠(yuǎn)作為當(dāng)世佛門慧根最深的弟子,他身上的武學(xué)已經(jīng)可以與斷腸寺數(shù)十年深究佛法的主持相提并論。
只是,不可傷人。
眼看到就要追上黑影,眼前忽然降下四道手持白刃,戒備十足的黑衣人。
“望云山莊之內(nèi),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殺無赦!”
抬頭一看,兩根石柱一根橫梁支起了一道簡易的山門,是很隱蔽,看來是不想被外人知曉。
這么小段功夫,他所追逐的黑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既然此地隱蔽,剛才的黑影如入無人阻攔飛掠而入,想來就是這么什么望云山莊的人,不如問上一問,也好過直接鬧大,不好收場。
“請問施主,剛才飛過去的施主,懷里是不是抱著一位姑娘?”慧遠(yuǎn)極有禮貌的問道。
姑娘?
一個和尚追著位姑娘,莫不是個花和尚?
不過剛才過去的是最受莊主信賴的云歧,懷里的抱著的又是此次望云山莊天翻地覆都要找到的蕭亦然,這莫不是也是沖她來的?
四人一聽,眸子一瞪,對面前的人越發(fā)戒備起來。
“此乃望云山莊重地,我勸你還是盡早離開的好,不然別怪我等不客氣!”
慧遠(yuǎn)犯了難,怎么就不能好好兒說話啊,他的語氣明明沒毛病,難道非得要動手嗎?
主持總是提點斷腸寺眾人,武學(xué)不是拿來傷人的,而是學(xué)來修養(yǎng)心性,不許胡亂使用,更不許隨意傷人。
張一鳴數(shù)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炬,氣得人都老了二十歲,他最想做的就是將毒老千刀萬剮,可是看到氣息奄奄的乖徒弟,他只能暫時放下憤怒,細(xì)心的進行救治。
李厲的鷹隼的目光鎖在云歧的身上,就像看待一個死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失職造成的人,不然怎么會這番動亂!
李厲怒到極致,直接下令讓云歧去闖三十六關(guān)外加三道生死局,三十六關(guān)倒沒什么,想證明自己的能力然后自由出入望云山莊的暗衛(wèi)都會去闖。
至于生死局,則是用來對付想要脫離望云山莊的叛徒的,山莊建立至今一百五十年,有四人闖過,一人為莊主,可是無一存活。
云歧對這個懲罰坦然接受,但是……
“統(tǒng)領(lǐng)大人,我想等她醒了再去。這兩年多年一直是我守在她身邊,我怕其他的人做得不夠好?!?p> 第一次,他違拗了李厲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