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沒有再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我。
這件事沒得商量。落落心想。
終于，祖父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問道：“那小子你安排在哪了？”
落落暗惱自己竟然把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自小時起，靠東邊的那間房就一直是空著的，但它也是日日都干凈著的。
開始是祖父親自去打掃，后來他的身體不好了之后則是母親每日打掃。
小時候好奇的時候，她還曾偷偷地溜進去過，結果不幸被抓。自也是免不了一頓教訓的。
這件事至今還令她記憶深刻。
當時也是有些著急，正好那間屋子門開著，又進，她就直接把人帶進去清毒，竟忘了之后再把人帶出來。
落落的臉色一下子就泛白了。
趕忙道：“我馬上讓他搬出去！”
祖父笑了笑：“搬哪兒？庫房！”
好吧，她家的房子也是著實不夠用，只有四間大房。再往遠走倒是還有幾間房，平時是用來存藥材的。但住人還是勉強了些，更何況還是病人。
落落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我……”
祖父似帶著些許回憶般的神情，淡淡地開口說：“讓他住著吧！房子嚒，就是用來住人的。”
她松了口氣，立馬回道：“好的，我知道了。”
祖父揮了揮手說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落落點了點頭，拿著空了的藥碗，默默地關門，退出。
今天日頭不錯，她正打算把前幾日新摘的藥材拿出來曬曬。
那是給紀宇朔備著的。
雖說落落對于解毒有了大致的想法，但那也只是理論上的可行，并沒有準確的把握，任何的突發(fā)情況都是要考慮到的。
這些藥材她大多都有，但夠不夠就不知道了。防患于未然嘛！
這些，還都是祖父教自己的。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祖父所在的房子。
“咚……”一聲巨響砸在了她的耳旁。
落落趕忙跑過去推開門。
“祖父！”
只見，祖父躺在地上，他長發(fā)散亂著，身體抽搐著，痛苦的叫聲從他的口中不斷發(fā)出。
她趕忙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繩子和布條，又往前走了幾步。
正在這時，一雙手攔住了她，那人說：“危險，給我，我來！”
明明是簡單的幾個字，明明是平日里經(jīng)常見的畫面?？擅恳娨淮?，落落都感覺到自己的心會抽痛一次。
好像下一秒地上的人就會突然沒了呼吸，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第一次，還會有其他人告訴她，這兒危險，你看著，我來就好！
眼淚情不自禁地從眼眶里流了出來，落落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人，看著他把繩子和布條拿走。
紀宇朔走上前，他剛碰到地上的人，那人就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他用了巧勁在不傷人的前提下，把祖父的雙手反剪在身后。把人禁錮在雙臂之間，用繩子牢牢的捆住，把疊好的布條塞進了那人的嘴里，防止他傷到自己。
之后他才用眼神示意落落可以上前了。
落落早已把拿過來的銀針袋打開，她拔出幾根來，干凈利落的把每一根銀針都扎進了相應的穴道。
慢慢的地上躺著的人安靜了下來。
紀宇朔動了動手，似乎是想把人抬到床上去。
落落阻止了他的動作。
示意他還沒完，又看了一眼地板。
紀宇朔順著落落的視線看去，只見，木質(zhì)的地板，在床邊很大的一塊區(qū)域上都鋪著一層厚厚的毯子。
他心中已經(jīng)明了。
一片安靜中。
紀宇朔突然開口道：“你剛才哭了！”
落落的耳尖一紅，可還是立馬反駁道：“才沒有，一定是你看錯了?！?p> 紀宇朔微愣，繼續(xù)說道：“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說，女子平時不用很要強，偶爾哭哭也是很好看的，你……”
丟人死了！
落落知道自己的臉肯定紅透了。
但不一會，她的這點尷尬就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躺在地上沉睡著的人慢慢轉醒，又開始劇烈掙扎起來。
落落拿出銀針也開始重新施針。
如果是細心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每次施針，所用手法都有所不同，但銀針的數(shù)量卻在明顯的減少著。
祖父繼續(xù)沉睡，繼續(xù)清醒，在循壞中不斷的重復著這痛苦的一幕幕。
只是，落落可以施針的穴位越來越少，他沉睡的時間越來越短，反而是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直到最后一次施針，落落的頭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微微的一層薄汗，但手上卻是分毫不差的把銀針扎進了正確的穴道之中。
不出所料，祖父很快就醒了，他繼續(xù)披散著頭發(fā)，抽搐著身體，痛苦的嗚咽從他口中不斷發(fā)出，連著鮮血也在不斷的流淌著，染紅了下方厚厚的地毯。
“祖父，堅持??！”落落跪坐在在旁邊默默地祈禱著，卻再做不了任何對他有所幫助的事情。
終于，那人停止了抽搐。
她顫抖著用手扶上了他的脈搏，感受到了脈搏的跳動。
落落失力似的跌坐而下，但她卻在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是有希望的！
紀宇朔幫落落把人扶到了床上。
落落又給祖父簡單的清理了一下，喂了藥之后讓他沉沉地睡去。
最后拿走了帶血的毯子和其他的東西。鼻尖被濃厚的藥味和鮮血味所充斥著，使她感到了深深的疲憊。
走到門口時，落落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她好像又蒼老了幾歲，平日里挺直的脊背此時也彎了下去。
在看到自己之后母親立馬迎了上來，她趕忙問道：“怎么樣了？”
落落回道：“還好，祖父已經(jīng)睡下了！”
母親似是癡語一般的重復道：“那就好，那就好……”
仍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祖父毒發(fā)時，母親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快速地獨自解決了這一切。
她為落落建起了堡壘，避免她看到外界的殘酷。
但第二次，明明祖父仍處于劇痛之中，但他卻不允許母親動手，只讓落落親自嘗試。
而自己卻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淚不要命的往下掉，完全是不知所措的樣子。
那時候，落落討厭祖父，更厭惡那個無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