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老來試婚？
周日，家里只剩下周家豪一個人，百無聊賴。
他翻箱搗柜找到子明的出生證明，用短信發(fā)給常萬福。
最初他還擔(dān)心去鄉(xiāng)下辦婚禮的重任落在頭上，子明主動請纓與常家協(xié)商，大事落地，心病全無。
午睡過后，周家豪實(shí)在閑得無聊，拿起手機(jī)將去常家的照片翻看數(shù)遍之后，給李大夫打了個電話。大概受到女兒的鼓勵，認(rèn)識一個多月了，他這是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
“李主任，忙什么哪？”周家豪問話像領(lǐng)導(dǎo)之間。
李大夫頓了一下，回答像匯報：“上午有班，下午休息，晚上去老年活動站?！?p> “方便的話，晚上請你吃個飯。”
“可以呀，最好選在活動站附近，還可以多坐一會兒?！?p> “好，5點(diǎn)吧，我到了給你發(fā)位置?！?p> 放下電話，周家豪感到心跳有些加快，這種久違的感覺令他吃驚，迅速走到窗前一陣深呼吸自我平息。
周家豪洗過臉，梳了頭，左挑右選換上一身新衣，對著鏡子仔細(xì)觀察，直到滿意才關(guān)門而去。
在老年活動站附近，周家豪選了一家“老BJ面館”。
李大夫進(jìn)來時手拖一只帶輪旅行皮箱。
周家豪吃驚地問：“你這是要出遠(yuǎn)門？”
李大夫一笑，說：“服裝箱，晚上排練穿的?！?p> “哦，這么復(fù)雜?！?p> “沒啥復(fù)雜，就像老陳的攝影器材，玩也得有東西，開心也要認(rèn)真啊?！?p> 周家豪將菜夾遞給李大夫。
李大夫點(diǎn)了兩樣。
周家豪補(bǔ)了兩個硬菜，又要了一瓶藍(lán)梅。
等著上菜，李大夫問：“兒子的婚禮安排差不多了？”
“基本沒我事啦，選在鄉(xiāng)下辦，免得有影響?！?p> “難怪有心情給我打電話。兒子結(jié)婚，退休手續(xù)一辦，該輪到考慮自己啦。”
周家豪一聽這話，誤認(rèn)為李大夫克意讓他表態(tài)，一臉尷尬干咳兩聲，說：“李主任，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再接觸一段時間，也好對我有個了解。”
“想哪能去了，我的意思是你們做行政工作一輩子，除了批文件、看報紙沒什么愛好，退了休不是宅家就是跑醫(yī)院，沒有生活質(zhì)量?！?p> 周家豪頓時身心放松，說話也有了煙火氣：“你說得對，老宋老伴退休前卡個厚眼鏡，見誰都不打招呼，現(xiàn)在像個老玩童。”
“是呀，老陳在局里是總工，話少又臭，常往醫(yī)院跑。退了休，起早爬半夜拍片，心臟病也沒了，人還年輕了?！?p> 周家豪認(rèn)真思索一會兒，說：“我還真沒啥愛好，喜歡靜不愛動，日后閑下來真是個問題?！?p> “我建議去活動站看看，有老年書法繪畫、合唱隊(duì)、乒乓球，樣數(shù)挺多，選個感興趣的玩唄。”
“我琢磨琢磨?！?p> “琢磨啥？一會兒就跟我過去?！?p> “這可不行，我還沒辦手續(xù)，旁人見了不妥?！?p> “有何不妥？還想著等提撥？你這人顧慮太多?！崩畲蠓蚺u得很不客氣。
周家豪只好訕笑連聲說道：“改日、改日?！?p> 李大夫沉吟片刻，忽然嚴(yán)肅地說：“老周，今天你陪我去接我回，中間樓上樓下各活動室轉(zhuǎn)轉(zhuǎn)，就算幫我一個忙吧?！?p> “這-----”周家豪吱吱唔唔，沒聽出話里面的意思。
李大夫只好直接了當(dāng)：“求你露個面，擋擋箭，斷了某些人的念頭。”
“噢，明白，我去。”
李大夫參加的是老年旗袍隊(duì)，在活動站一層，一個近千平米的排練大廳，青一色中老年婦女。李大夫進(jìn)去的時候，好多人一邊同她打招呼，一邊打量身旁陌生男人。周家豪知道李大夫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硬著頭皮，盡量保持往日視察工作的表情，衣內(nèi)卻很快冒出汗來。
送完李大夫，周家豪根本沒去樓上觀看其他活動，而是快步逃到外面大街上，如同剛剛經(jīng)歷游街示眾，連喘幾口粗氣。他看著表，掐著時間，東游西逛，熬到天黑，心情才變得平穩(wěn)。
到了約定時間，周家豪返回活動站樓內(nèi)走廊。
在他前面早候著幾個男人，顯然是來接人的。其中一個特別引人注目，頭發(fā)比女人還長，胡須留得像中東來客，穿件僧衣似的長衫，手腕套著一串南紅瑪瑙珠，就像從電視里蹦出來的藝術(shù)大師。行為毫無顧及，一會兒靠墻捻珠，一會兒焦燥踱步，時不時扒開門縫朝里面觀瞧。
門開了，里面的人說說笑笑往外走，各個手拖拉桿滑輪皮箱。
那個大師側(cè)身讓在一旁，滿臉堆笑，也不嫌累，不停地與出來的人打招呼。
那些中老年婦女似乎還很尊敬他，客客氣氣叫聲：“孟老師。”
周家豪躲在走廊里邊，人流往外，此時沒人注意到他。
李大夫終于出現(xiàn)，孟大師一步上前，一副天經(jīng)地義地去接李大夫皮箱手拉桿。
李大夫拒絕了，說：“不必了，孟老師，有人接我?！?p> 孟大師一愣，拾起身一臉不屑地左右觀瞧。
李大夫沖周家豪擺手，說：“等急了吧，過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大畫家孟老?！?p> 周家豪走過來，同孟大師象征性握了一下手，也沒自我介紹，接過皮箱拉桿拖起就走。
李大夫緊趕幾步挎上周家豪左臂，回頭“拜拜”一聲，扔下孟大師原地發(fā)傻。
出了活動站，李大夫松開挎著的胳膊，小聲問：“老周，你剛才有點(diǎn)失禮，是不是擔(dān)心暴露身份？”
周家豪說：“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這半瘋之人懶得搭理?！?p> 李大夫樂了，說：“看來你的潛意識有了嫉妒?！?p> 周家豪停下腳，說：“我嫉妒嗎？我怎么沒有這種感覺？”
李大夫推了一把，說：“開玩笑，何必當(dāng)真。”
周家豪想打車。
李大夫說難得夜里涼爽，江風(fēng)也進(jìn)城了，走走。
二人走在大街上。
周家豪絲毫沒有當(dāng)年壓馬路的感覺，反而提心吊膽害怕遇上熟人，累得不行。
李大夫卻身姿挺拔，心曠神怡，走得理直氣壯。
“老周，兒子的婚禮是否請我參加？”
“當(dāng)然要參加啦。只是以什么身份合適難住我了。”
“這有什么難的，我和老宋、老陳一樣，朋友唄?！?p> “能理解，這樣太好了。兒子結(jié)婚，身邊多個陌生人，總感覺難堪?！?p> “你這個人，思考問題鉆死角，沒必要事事搞得那么復(fù)雜。”
不知不覺到了李大夫家樓下。
李大夫說：“上樓吧，喝口水，休息一下。”
周家豪連連擺手，說：“這可使不得，外人看了影響不好?！?p> “聽你這意思，你家的門我也不能蹬門了？”
周家豪很認(rèn)真地說：“辦證前，我們最好在外面，免得引起誤會，說閑話?！?p> 李大夫奇怪地看著周家豪，問：“辦什么證？”
“結(jié)婚證啊，倆人在一起沒證哪成?！?p> 李大夫撲哧一笑，說：“是不是向組織提出個申請，最好市委下個文件你才徹底放心？”
周家豪嚴(yán)肅地回答：“這可不是開玩笑，有結(jié)婚證，名正言順。至于儀式什么的，我的建議就不要搞啦?！?p> 李大夫連連搖頭，嘆口氣，說：“老周，你們這些行政官員可真有意思，多大年紀(jì)啦，還領(lǐng)證？還儀式？依我的想法，你搬我那或我上你那，很簡單的事，干嗎搞那么復(fù)雜！”
“萬萬不可，沒有法定手續(xù)，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周家豪沒有料到李大夫會有這種念頭，在他看來登記與否可是個原則問題。
“我的經(jīng)歷你也知道個大概，一個人帶著女兒相依為命，近三十年啊，想的都是孩子，從沒考慮自己。結(jié)果呢？親情如此，證又如何？你我都是過來人，若真能相處長久，何須外在約束？順其自然，水到渠成不是更好嘛。”
李大夫說完，接過皮箱拉桿，目光犀利，等著周家豪回答。
道理沒錯，可是像年輕人一樣試婚，周家豪心里無論如何難以接受，情緒頓落千丈，無精打彩地丟下一句：“容我想想?！鞭D(zhuǎn)身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