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可能性
亂套了。全亂套了。或者說一切根本上就沒正確過。直到現(xiàn)在腦子都還是嗡嗡作響。
心里有很多疑惑,很多不滿。也有很多,懊悔。
要是當(dāng)初能阻止他就好了,要是讓他放棄就好了,要是,沒讓他執(zhí)行任務(wù)就好了。
趙冰才剛剛完成了一次驚險的死里逃生啊,才剛剛幫忙處理了一次炸彈啊。沒想到轉(zhuǎn)瞬之間就——
就什么都沒了。整個人被炸的四分五裂,不可能復(fù)活,也不可能推倒重來。
那個勇敢而沉默的男人,為了辦案連命都不要。他的理想是多么高貴和澄澈??墒侨缃瘛呀?jīng)再也無法拯救了吧。他伴隨著他的渴望與執(zhí)著,徹底消逝了吧。
可那,未必不是一種解脫?;钕聛淼娜耍攀钦娴脑庾?。
趙冰,還有另外三名警員的親人們接到通知后,就已立刻趕到了警局。負(fù)責(zé)接待的警員們告訴了他們案件的詳情,而嚎啕的大哭聲,正從接待室里迸發(fā)與嘶吼。
沒有人不會動容。吳天明也是一樣。他沒有張保國那樣的冷靜和從容,也沒有李溫那樣的機(jī)警和淡定。很多時候,他只是個最普通,最普通的人罷了。雖然他與趙冰相處的不多,但他明白死亡給親人帶來的感覺。
那是一種撕裂感。那是一種內(nèi)心碎裂的虛無和悲傷。自此陰陽兩隔,而永生不會再見。
這么想著,他竟不顧局里的規(guī)定,在大廳里輕輕點燃一支煙。煙圈在眼前不斷地?fù)]舞出一些葫蘆和圓弧。
“你抽煙了,吳天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p> “啊,我知道,張局。只是那也沒辦法吧。我知道這樣做違反規(guī)定,只是——請給我點時間。”
“也好。就允許你這一次?!睆埍掷锬笾┪募?,悠悠這么說著。他平復(fù)心情起來倒是一點都不費事。
“關(guān)于這案子的初步調(diào)查已經(jīng)出來了。破案破的很快。江雨把老朱打暈,偽裝成警察進(jìn)來,然后在停車場找到了趙冰的車,然后,做了那樣的事。證據(jù)都很全?!?p> “存不存在第二種可能性?”
吳天明接過案情報告。
“暫時只有這一種。刑偵科不是吃干飯的。毀壞的汽車表面有大量的江雨指紋。另外,他雖然極力避開監(jiān)控錄像,卻還是在停車場的四號攝像頭里面捕捉到了他的影子。沒看清正臉,不過除了他也不會有其他人了。這混蛋,我一度以為是他棄暗投明??磥硎俏蚁脲e了?!?p> “炸彈的型號?”
“C4。和炸毀陳凌家里的那顆一樣。因此也有理由相信,那件案子跟江雨也脫不了干系?!?p> “不會吧......江雨他——他之前可是在流淚啊。那種情感也會是偽裝的?也會是假的?”
“你覺得呢?吳天明。其實我們自己,也都是演員吧。為了把一臺戲演的驚心動魄,也費了不少心思吧。可是看看我們現(xiàn)在,又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信那些沒必要信的人,做些沒必要做的事!陷進(jìn)‘徐’的一個又一個圈套里,然后呢?得到了什么?”
他冷冷地瞥向吳天明。
“什么都沒得到。除了空虛外什么都沒有。我們應(yīng)該為自己痛哭。趙冰的犧牲,不是意外,是因為我們疏于防范的,謀殺?!?p> “江雨這混蛋......混蛋!”
“怪不了江雨。怪的,是輕信他的,我們?!?p> “他人呢?”
“什么都不承認(rèn)??词厮亍N抑滥阆胝f什么,你想說他的處境和陳凌一樣。這應(yīng)該是判定為懸案?!?p> “但是別忘了。憤怒這種東西即使在我們的職業(yè)生涯中也是存在的,也是會爆發(fā)的。而如果累積起來,就會發(fā)生很多你我都無法預(yù)計的事情。我現(xiàn)在想做的。”
他長嘆一聲,然后披上外套往樓下走去。
“我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把跟‘徐’有關(guān)的所有利益集團(tuán),都給他抓起來,一個都不放過。然后讓法律下判決,把他們?nèi)克瓦M(jìn)地獄?!?p> “一個都跑不了?!?p> 他的腳步在樓層上發(fā)出咚——咚的顫鳴聲。而吳天明望著那背影,又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時空。那時候,張雪凌剛剛傳來犧牲的訃告,而張劍的身影,就是像這般沒落,絕望,恨意燃燒。
故事即將拉下帷幕。世界的尾聲已悄然來臨。說實話,理性上吳天明覺得江雨不是爆炸謀殺案的策劃者,但心中卻有種充斥的怒火告訴他——促成這一切的,就是江雨,就是一懿幫。
憤怒吧。咆哮吧。別給敵人任何寬恕和求饒的機(jī)會。
因為他們不值得。因為他們不配。
......
“檢查過了么?”
“檢查過了,張局。您的車沒有任何問題。請放心?!?p> “好,麻煩你了。這一路走來真的不容易,還有一天,或者半天,就可以休息了吧。”
“比起休息,我更期待結(jié)果,張局。如果可能的話,請給趙組一個光明的真相?!?p> “你也覺得不是江雨干的,是嗎?我明白。只是,我暫時不愿去考慮這些事情。先解決陳凌的案子,解決‘徐’的事情,再看看這樁爆炸案的背后到底是什么?;蛘撸@分明也都是一個人的安排吧。”
“真是的。到頭來,卻都是一樣的邏輯吧?!?p> 張保國推開身邊的警員,然后快步坐上車。這輛福特是父親遺留下來的,而它也正承載著他對父親永恒而久遠(yuǎn)的思念。如果這下面也被埋了炸彈,那他整個人可能都會瘋掉。
這兩天以來,已經(jīng)夠疲憊,夠累的了。
“您不是說公義比什么都重要嗎?我覺得,我覺得江雨那孩子他——”
“公義確實比什么都重要,徐文。我們現(xiàn)在正在做的也是為了調(diào)查公義。但出現(xiàn)的犧牲者讓我沒法集中精神。我要去緩緩。你要是感興趣,就去和吳恒談?wù)劙伞K械淖C據(jù)都在他手里?!?p> “希望你的堅持,能有善終?!?p> 張保國駕車離開了警局。門口已換上了新的保安,還是兩人。日前已經(jīng)停用的人臉識別進(jìn)出系統(tǒng),又開始恢復(fù)了工作。安保系統(tǒng)開始比以前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為嚴(yán)格。經(jīng)歷了這么一出,沒有人敢再有任何的懈怠。大家,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徐”所能做到的極端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不管江雨是否是自愿,還是受脅迫的關(guān)系,一懿幫的恐怖行徑,或許才剛剛開始。
說什么相信堅持能有善終么。
陳凌。我不知道我對你的相信,會不會迎來一個完美的答案啊。
......
說是散散心,其實張保國自己也知道沒什么時間給他浪費。最后一天的時限非常讓人驚恐,而‘徐’的身份,還依舊是個謎。種種跡象表明他和陳家村的案子,還有張家村的案子都有聯(lián)系,但是筆記本上的內(nèi)容卻又僅僅是在一次又一次地提示。具體的鏈條是斷著的,陳凌所能給出的線索,也就只能蔓延到江雨的身上吧。
說起來也是夠遺憾的。稀稀落落那么多字,那么多體驗?zāi)敲炊喔惺?,對破案而言的幫助卻微乎其微。說到底誰要看你怎么想的呢?大家都只在意結(jié)果而已,大家都只在乎能不能在三天的時間里完成對省廳的交代,完成對人民和道德的交代,洗刷警察的污名。而陳凌啊,你到底還有什么沒能告訴我們?
為什么要沉默......你明明見過他,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必須要找到那個女人。李溫要去做的事情也正是這一件。他驅(qū)車前往周玥居住的小區(qū),也正意圖和她聊聊到目前為止,發(fā)生的一系列事情。
不知道為什么。張保國覺得這個女人很有意思。她給人的感覺就是,游離于一切之外,聰明而機(jī)警。三天前的那個午夜,要不是她帶來了那本筆記本,陳凌的案子將永遠(yuǎn)得不到揭開。她到底是怎樣從‘徐’的手里搶來的那本筆記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又是怎樣做到總是能保護(hù)自己周全的?
要知道,如果‘徐’真的能完成完美的密室殺人而不留下任何痕跡,那么他也可以很簡單地用同樣的手法完美地殺害周玥,又為什么能容忍她一直活著?
張保國有些找不到原因。他也有些一頭霧水。說實話,這也是他一直想找周玥了解的原因。
車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下停了下來。周圍蹲點保護(hù)的便衣刑警們向張保國點頭致意。他們正偽裝成普通市民,一天二十四小時地保護(hù)周玥遭遇威脅。雖然這樣的保護(hù)......其實作用不大就是了。
時間,越來越近了吧。
李溫的車就停在旁邊。而安保的鐵門橫亙在眼前。
“喂。我是張保國。周玥,麻煩開下門?!?p> 他在屏幕前淡淡說著。他也很快得到了回應(yīng)。
“來了。這就來?!?p> 那個留著淡妝的溫雅女人緩緩下樓,然后說道。
“怎么,今天晚上都是扎堆來的嘛?!?p> “是啊。李溫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吧?!?p> “嗯。他到了,就在屋里?!?p>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來找你的,周玥。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了?!?p> “是啊。很久沒見了?!?p> 她微笑著欠身,然后將張保國引入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