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信任
“其實......其實我早該相信他的。”
鐵珊欄中,明晃晃的燈光慘白和冰涼。
“我并不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人。相反,我很冷靜?!?p> “那你,那你為什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除了一時沖動外,還能有其他的理由嗎?”
“如果我說有,你會信嗎?”陳凌垂著眼睛。他好像對這次的審問毫無興趣,這或者是一種連垂死掙扎都不愿的絕望。“人們只會相信自己看到的。到頭來,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或許一切都于事無補?!?p> 于是鐵門又被重新上了鎖。李溫就站在那里望著他,望著自己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如今他們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這份距離被無限地拉長,蔓延,乃至消失不見。這份隔閡,或許再也無法解開。
李溫摩挲著那本筆記本。窗外開始刮起狂風(fēng),肆虐的暴雨卷起漫天塵埃。
“......”
甚至連手機屏幕黯淡下去,進(jìn)入待機狀態(tài)的時候,李溫都無法從那種茫然和震驚中恢復(fù)。這帶給他的沖擊感太大了,連一個看似毫無背景的混混背后都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這個徐就是那個徐若曦,那么根本就不可能從一個死人身上找到任何口供。
世界所隱藏的過往,無非只是一片混沌。這種渺小感令人顫栗。
“?!?p> 一陣電話鈴?fù)蝗淮驍嗔死顪氐乃伎?。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
“喂。李溫?!?p> “喂,李隊。我是吳天明。有重要的事跟您匯報?!?p> “你們先忙。對陳凌的住處再進(jìn)行一番搜索?!崩顪叵逻_(dá)了指示,旋即行至屋外?!罢f吧?!?p> “是這樣的。徐若曦呢,因為身份證已過了有效期,從我們的信息系統(tǒng)里也只能查到他因詐騙罪入獄之前,是一家律師事務(wù)所的員工,但之前的信息都是未錄入的?!?p> “律師......你的意思是,一個混混還曾學(xué)習(xí)過法律知識,甚至能與律師打交道?”
“是這樣沒錯。資料顯示,他確實曾在那里做過一段時間的律師助理?!?p> “那家律師事務(wù)所呢?”
“早就關(guān)門了。兩年前,法人攜資跑路,因為這事還鬧過一起勞動仲裁民事糾紛。您應(yīng)該記得?!?p> 李溫瞇起眼睛。他的確記得這樁子事。的確,高源市有一家還挺成規(guī)模跟氣候的律師事務(wù)所,可以說是群英匯集,市里最優(yōu)秀的法界人士基本都在那里擔(dān)任過要職。但就是這樣一家經(jīng)歷了三十年的老牌的事務(wù)所,卻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法人周熹將公司所有的資金全部轉(zhuǎn)到了個人名下,然后就失去了音訊。財務(wù)開不出工資,整個公司,樹倒猢猻散,只能用破產(chǎn)清算的方式結(jié)清了與各位勞動者的債務(wù),隨后徹底關(guān)門。
那里如今已經(jīng)換成了商場。雖說還是一樣的繁華,但這樣的過去,總是給人一種不堪回首的落敗感。那么多人努力的心血,全部毀于一旦。
“說起來。周熹抓到了嗎?還在潛逃嗎?”
“這就是我要跟您說的事,李隊?!彼p輕嘆道?!拔胰チ颂饲辶骺h,查了下近五年來他們縣的人員流動,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p> “是......什么?”
“根據(jù)清流縣檔案局的資料,我們發(fā)現(xiàn)了周熹這個人。通過調(diào)查,我們了解到這個人在五年前離開了清流縣,并且來到了市里工作。”
“這似乎也沒什么?!?p> “但是......但是?!彼D了頓?!靶烊絷赜幸粋€曾用名。而切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不是簡簡單單的重合?!?p> “?。俊?p> 就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巨手卡住了咽喉。李溫只覺得難以呼吸。
“你是說——”
“對。就是您想的那樣。我們市里的檔案局指明,徐若曦在辦理人事登記手續(xù)的時候說出了自己的曾用名。那個名字,就是周熹。”
“————”
一陣沉默。李溫望向天空密布的烏云,一種寒意近乎刻意地包圍了他的全身。線索連成線,再編織成環(huán)。一個工于心計的騙子,正伴隨著過往紛亂的記憶展示出他真正的面目。
他撕破了面具,露出尖牙和紅珠。他化身厲鬼,哀鳴陣陣。
徐若曦,或許就是那個潛逃的周熹。他就是“光影”律師事務(wù)所的老板,家財萬貫,卻好像故意般地隱藏了自己的身份,以一個假的“徐若曦”之名在自己的公司當(dāng)起了小助理,然后用犯罪的手段去監(jiān)獄坐牢,偽裝成一種法人失蹤的假象,讓整個公司全都為他陪葬。
為的是什么?徐若曦?不......周熹!以他人的痛苦為食糧,這足以讓你開心,對嗎?沉溺于犯罪的快感,然后因自私而愉悅——這樣的人,也會成為陳沁和陳凌的朋友嗎?
這簡直荒唐。
“你......你能確保你說的都對嗎?”
“千真萬確,李隊。我用我吳天明的清白發(fā)誓......這就是我所能發(fā)現(xiàn)的真相。徐若曦,就是周熹?!?p> “所以,周熹也是清流縣人。陳家兩兄妹認(rèn)識他的證據(jù)也就成立了。陳凌對自己的朋友痛下了殺手。”
“沒錯,李隊。這就是事實。”
“可是動機呢?我還是想問,他這樣做的動機!”
“那就需要您收到的筆記本,給我們提供一個答案了?!眳翘烀鬣馈!袄铌牎N覀冋と胍粋€深不見底的沼澤與漩渦。陳沁遇害案,陳凌謀殺案,已有眉目的周熹失蹤案,乃至五年前的陳家村屠村案......我總覺得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他們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而刻意做出這種荒唐舉動的徐若曦......一定知道些什么?!?p> “但他已經(jīng)死了。他死在陳凌的刀下?!崩顪剡~步回到陳凌家中。“他殺死徐若曦后打電話報警自首了。那是他的最后一次殺人?!?p> “我覺得,陳隊有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p> “過去,總是被隱藏的很好。無論是否刻意......它總是相當(dāng)復(fù)雜和矛盾的。”
“而且——”
“你干什么——喂!別動!”
伴隨著嘈雜的疑惑聲與怒吼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身著刑警制服的男人以一種接近瘋狂的疾速向李溫沖來。
霎那間——李溫的腦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