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用樹枝綁了個簡易的拖車，將花斑豹和鹿分開捆在上面，合力運出了山林。
出了山，換上馬，兩人直奔達鎮(zhèn)。
在達鎮(zhèn)，幾乎沒有不能買賣的東西。禤瓚常年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達鎮(zhèn)也來過幾次。他叫魏大在城外的小樹林等他，自己則牽著馬，拖著獵物進了城。
一入城，禤瓚就明顯感覺到周圍投來不善的目光。
也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只身一人，有馬，有豹，還有一頭鹿。好比一只肥羊站在田埂上，不是傻，就是…披著羊皮的狼。
沒有人貿(mào)然上前，禤瓚閑庭信步一般走在大街上，往街邊的店鋪一家一家的看過去。直到拐了個彎兒，來到一家貨棧前才停下。
章記貨棧。
外面看起來與普通貨棧沒什么兩樣，但久在附近混跡的人都知道，章記貨棧的老板章三，不是個好惹的主。
原本跟著禤瓚的人都在不遠處停了下來，看著禤瓚不慌不忙地走進這家貨棧。
“小哥兒，買貨還是賣貨？”
禤瓚甫一進門，一個冗長臉的男人立刻迎上來搭訕，“咱們這兒，凡是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無有不售無有不賣…”
這番話倒也不算夸大。章三早年靠倒斗發(fā)家，后來做掮客，小到錢財大到人命，在他這兒，都能交易。
“唔，”禤瓚打斷了男人的絮叨，“章三爺在不在，請他出來驗驗貨。”
喲，有點意思。
冗長臉眼珠子一轉(zhuǎn)，探著脖子向外瞅了一眼，似笑非笑，“咱們?nèi)隣斂刹皇鞘裁慈硕家姷?。不就是外頭那貨么，開個價，爺給你估估。”
禤瓚淡漠一笑，“我怕你做不得主，白白浪費唾沫?！?p> “吔，敢瞧不起爺，爺今天還非給你做主了！”冗長臉大步走到門外，圍著拖車轉(zhuǎn)了一圈，又伸手戳了戳?！靶∽?，能耐啊，還是活的?！?p> 話音一落，周圍響起了竊竊私語。禤瓚環(huán)顧大堂，多是伙計和客人，柜臺里倒是站著兩個中年男子，但都不是章三。
禤瓚抬腳就要往外走，被冗長臉再次攔下。他陰笑著對禤瓚道，“小子，這兒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兒?！?p> 禤瓚嘴角劃過一絲冷意，笑眼睨他，“原來你們章記是這么做買賣的，強買強賣啊?！彼膊唤o冗長臉反駁的機會，“罷，既然你要買，那我就說個數(shù)，豹子一千兩，鹿一百兩?！?p> 冗長臉喉頭一滯，做了個十分夸張的表情，呼哧帶喘的笑了幾聲，“小子，你是沒見過錢吧！”
禤瓚看著他笑，也不惱，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嘴邊呵了口氣，不等冗長臉反應(yīng)過來，已將那東西狠狠戳在了對方的大長臉上。
“哎，別碰，叫你家三爺認一認再來說話?！?p> 冗長臉張著手，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惱恨地瞪了禤瓚一眼，快步往后面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虎步而入。
面皮灰白，牛眼齙牙，此人正是章三。
“三爺，就是那小子。”冗長臉拿眼示意章三，退到一旁。
章三打量了一眼禤瓚，沉聲問道：“誰叫你來的?！?p> 禤瓚微微一笑，“袁老大讓我給三爺帶個好。”
禤瓚口中的袁老大，指的是袁?思，御撫衛(wèi)現(xiàn)任的統(tǒng)領(lǐng)。禤瓚對這位昔日的老領(lǐng)導頗有研究，仿個私印官印，也是信手拈來。
章三瞳孔驟然一縮，果然是他！
“不知袁…先生有何指教？”像他們這類人，最忌憚兩種人，一是亡命徒，二是朝廷的瘋狗。
而御撫衛(wèi)就是所有瘋狗中最難纏的那只。
姓袁的怎么來了臨川，這個他不能問。又怎么會找上自己，章三反射性地擰了眉頭，當然，自己做了什么，該干的不該干的，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
禤瓚抬手對著門口，“您上眼。”
章三掃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審視禤瓚。
禤瓚坦然回視，任他打量。
只是…缺錢？章三深深看了禤瓚一眼，這小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見章三遲遲沒有開口，冗長臉又湊上前來，“爺，”這小子是不是有問題。
章三抬手沒讓他繼續(xù)說下去，他一個眼風，大堂里的人走了個干凈。
章三這才開口問禤瓚，“不知袁先生…打算賣個什么價錢？”
“豹子一千兩，鹿一百兩?！倍P瓚又重復了一遍。
章三目光微垂，他知道哪里不對勁了。眼前這小子，不是故意裝出老成的樣子，而是真的從心里流露出那種大人的沉著冷靜。
章三稍稍抬了抬下巴，冗長臉會意，他掏出一張銀票，在禤瓚面前晃了晃，“看仔細了，這可是京城百年老字號，豐聚德的銀票！”
禤瓚只瞟了一眼，淡淡道：“豐聚德的底印不是‘豐’，而是‘徳’?！?p> 冗長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章三，見他并未做聲，又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嬉皮笑臉道：“剛剛拿錯了，勿怪勿怪?！?p> 禤瓚沒有接，目光掠過最上面那張五百兩的銀票。
“我們老大說了，不干凈的東西不要?！?p> 那銀票一看就是在官府過過契的，只要銀票一出手，官差立刻就會找上門。
冗長臉見章三仍未發(fā)話，知道還要再試那小子。他從懷里取出荷包，小心翼翼的捏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看仔細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夜明珠。”
禤瓚再次拒絕，“我們老大說了，死人的東西也不要?！?p> 章三的神色倏忽一變，臉上堆起了笑，沖禤瓚抱拳道：“久仰袁先生大名，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小兄弟年紀不大，眼力過人，指日可期啊！日后還望小兄弟，袁先生，多多照拂，多多照拂！”
路過的強龍也是龍，熬到章三這份上，不怕得罪人，但也不會輕易得罪人。一點錢財，舍就舍了，但你得記我個好，將來有個馬高鐙短的，不求你雪中送炭，至少不落井下石。
禤瓚微微一笑，“好說，好說。這次我們老大有公務(wù)在身，不方便，才派我過來。等下次，定要請三爺吃酒?！?p> 章三朗聲笑道：“一言為定！”說罷，便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這次，是貨真價實的豐聚德的銀票，一百兩一張，沒有任何暗跡。
禤瓚接過銀票數(shù)出十張，將余下的那張又遞了回去。他笑瞇瞇的對章三道：“三爺，我們老大說了，三爺要是痛快收了豹子，那鹿就當是送給三爺?shù)摹！?p> …...
禤瓚走后，冗長臉低聲問章三，“三爺，咱們要不要派人跟著那小子？”
章三抬手給了他一巴掌，“跟個屁！沒看原主都沒露臉嗎，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