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來了。”想了想,剛把月夫人送出去的立夏又補(bǔ)了一句,“周先生也來了。”
李湘放下書卷,撐著腦袋的手卸了力道,沒撐穩(wěn),好一陣兒頭疼,只想把人趕出去。
擺了擺手,立夏退了出去,跟進(jìn)來的慕容瑾錯身而過。
“周先生又來診脈了,辛苦?!崩钕嬗袔追植荒蜔瑧醒笱罅闷鹨滦?,露出腕上三寸有余的肌膚,小臂往桌子上一搭,反手撈起剛放下的書,擋住了半張臉。
周拾不知道殿下覺不覺得自己不受待見了,反正他覺得是。
也是,最近幾天,他一天來診脈三回,跟吃飯一個頻率,說實話,他都煩了!但是他不能,殿下被賦閑在家,跟著他一起來的,哪怕什么都診不出來,也得診。
周拾不太明白,不就是舟車勞頓?他們府上這小王妃并沒有那么體弱的!可是他說了沒說一個樣兒。
還能怎么樣?診脈、熬藥、保胎!
愈發(fā)覺得自己像個穩(wěn)婆了,周拾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上前診脈。
還是那句話:“脈象平穩(wěn),玉體康健。”
“殿下可是還有事情要吩咐?”李湘收了手,不太能理解慕容瑾天天往她這兒晃悠是個什么意思,新人進(jìn)門也這么些天了,好像除了進(jìn)門那天晚上每個院子去晃了一圈,仿佛只有富察氏、吳氏和蕭氏見過他的人,這新人還沒笑呢,大概就想哭了。
說起來,李湘倒真不知道慕容瑾傷得重不重,這人來得勤,看起來活蹦亂跳的,倒是托那個傷重的說法的福,尚書府和國舅府力挺太子徹查大理寺的提議。
向來都是大理寺查別人的,這回大理寺落在御史臺手上了,那幫御史忙得熱火朝天,從大理寺奉旨收監(jiān)皇七子慕容瑾卻被逼供著手,平日聽到的傳聞都恨不得能去掘地三尺,有幾個御史大概不滿大理寺好久了,一時半會兒還查不到什么,居然連秦樓楚館都沒放過,逮著花娘問詢,最后連上三本奏折說某些大理寺官吏流連花街柳巷,敗壞名聲風(fēng)評,無論大事小事,這會兒是一股腦的往嘉明帝那兒倒,聽說把十幾年前未受理的舊案都翻了出來,已經(jīng)從大理寺退下來的幾個官員恐怕都難以幸免于難。
李湘打量了一番拿羨仙院當(dāng)自己錦繡院用的慕容瑾,眼睜睜看著他又去她書架子上拿了本書。
的確活蹦亂跳的,哪兒能看出來他傷勢嚴(yán)重?
太子是看大理寺不痛快很久了,還是他太相信這個弟弟了?
數(shù)日連諫,起因是慕容瑾傷重難愈?李湘覺得自己應(yīng)該讓周拾給看看眼睛,或者是給太子看看。
周拾“功成身退”,李湘跟慕容瑾各自“盤踞”一方,看起來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李湘最近胃口不好情緒更不好,立夏她們都不敢在旁邊待多久,也就蕭九樂呵呵往她這兒湊,還有個慕容瑾,前者李湘自覺有愧,而且也算是投機(jī),至于后者……
“殿下?!崩钕嫫沉搜邸氨P踞”在軟榻上的慕容瑾,“美人”如畫,奈何她對書畫無甚鐘愛,默默放下了書,“聽說富察氏工筆畫了得,不知殿下見過沒有?”
“沒有?!?p> “吳氏飽讀詩書,曾在父皇壽宴上一舞傾城。”
“……”
“蕭氏美艷悍烈,卻有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字。”
“……”慕容瑾轉(zhuǎn)頭,只見窗下美人榻上懶洋洋趴了個人,落日給渡了層光,毛絨絨的,跟只貓似的,就像很多年前御花園里的那只一樣,只是,現(xiàn)在那貓正伸著爪子指著門口讓他滾。
“我回錦繡院,會有人來送羹湯,我現(xiàn)在喝不下。”
李湘:……
“你這比較安靜,而且,我在這兒你好像并不覺得有妨礙陪,她們就不一樣了,好端端的沒必要去嚇唬人。”
后半句聽著有點兒耳熟,上次她還冤枉慕容瑾好端端嚇唬立夏,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
李湘轉(zhuǎn)過頭,趴窗戶上繼續(xù)曬太陽,盯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出神,煩死了,這么大個活人,誰說沒妨礙?
話倒是實話,慕容瑾自己跟人說他傷勢嚴(yán)重的,這后院一干人總得表示表示,多么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不送羹湯的才是異類,待著她這兒的確是上上策,她是正妻,也算是新婚燕爾,慕容瑾待多久再怎么樣待著也不會有人說什么,不像其他人,搞不好就能立馬變成“狐媚子”。
只是,她這兒不是客棧,打尖又住店的,還給書看!
李湘懶得跟他爭辯,幽幽吐了口氣,整個襄七王府,他想去哪兒不能去?人在屋檐下,她得知好歹。
半晌沒聽見動靜了,慕容瑾轉(zhuǎn)頭看了眼,愣住了,剛才揮著爪子讓他滾的人,一轉(zhuǎn)頭就趴在窗欞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手上抓著的書搖搖欲墜。
孕中女子多嗜睡,可也不是她這么個睡法,十二個時辰里,她有七個時辰都在犯瞌睡。
隨侍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許是被她打發(fā)走了,慕容瑾放下根本沒怎么看的書,過去了幾步又頓住,轉(zhuǎn)而去取了衣架子上的披風(fēng)。
他在這兒躲清靜都嫌他煩,他要是敢動她一下,日后這羨仙院的門估計得焊上了,更別提把人弄床上去。
夜風(fēng)涼意乍現(xiàn),四月最末一天了,拂面而來,卻還是讓人忍不住打冷顫。
伸手接住了已經(jīng)“墜”了的書,慕容瑾后退了幾步,從美人榻邊的小桌子上取了書簽,插回書頁里,合上了書,書卷已經(jīng)有了毛邊,想來也是翻了許多遍的,微微理順了這才放在桌子上,這一放,慕容瑾才知道,這是本醫(yī)書,專攻女子孕育生產(chǎn)這一項。
俗話說浮生偷得半日閑,他這是偷了半日閑了,全憑小王妃的厲害,竟是全然不知他這位小王妃是如何害怕的。
本就是鬼門關(guān)走一遭,現(xiàn)在又因為他,得多走兩遭了。
這偷來的半日閑,馬上就沒了,屆時她和這孩子,可有的罪受。
慕容瑾摁了摁書角,難得有些悵惘,忍不忍都得走這一遭,倒是平白牽連了旁人受苦。
也罷,事成之后再稍事彌補(bǔ)罷,只是不知道那個時候他還進(jìn)不進(jìn)得了羨仙院的門。
長歌祭酒
?“書簽”,古時候就有這么個東西,如杜甫在《題柏大兄弟山居屋壁》中就有“筆架沾窗雨,書簽映隙曛”的詩句。也曾經(jīng)叫“牙簽”,韓愈《送諸葛往隨州讀書》詩云:“鄴候家書多,插架三萬軸.一一是牙簽,新若手未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