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此刻反應過來為時已晚,斗至現(xiàn)在,彼此之間手段皆已明曉七八,往海渚鬼王臣已經(jīng)沒再打算留手,若有旁觀者從旁觀望,只會看到不大不小的水浪擊打在我身上,可那水浪于我眼里,卻真真似那漫過金山,掀翻萬里堤壩的驚波駭浪,大海洪濤!
我用力擠了擠眉,盡量讓自己變得清醒,探手拋出紅燭焚燒元寶所化銅缽,倒置身前。
“敕!”
元寶宛若紙作一般從高處輕飄飄搖晃落下,往海渚鬼王臣所施展驚濤駭浪盡數(shù)倒吸進入銅缽之中,每收印一浪,銅缽就會變得更重一分,降落的速度就會更快,轉(zhuǎn)瞬間海浪被吸納大半,銅缽通體皆被浸透,啪嗒一下摔落在地,看起來就像是一張被水浸透的紙。
銅缽吸納術,術法力窮,往海渚鬼的海浪卻仍舊沒有完全消除,剩余之勢轟砸在我身上,重若千均,我雙臂交互護在身前,穩(wěn)扎馬步定于地上,依然身形不穩(wěn),步伐趔趄。
好在這一攻勢被我完全化解,即使雙臂震麻生疼,我也要忍痛趁著往海渚鬼一法力盡,一法未成的間隙,踏出凌微步,對準王臣高冠狠狠揮出一掌!
掌風呼嘯而至,長生氣鋒銳如刀,往海渚鬼修為力量皆生于頭頂凝聚,王臣雖強,凌駕于其余往海渚鬼之上,卻也逃脫不過這一弱點,蘊藏著修為境界力量的高冠,是它的著力處,也是它的失力點,此時我亦不再有任何的留手,沒有花里胡哨的一掌直取王臣要害。
與此同時,我身后藏手掏出灶王土,以點燈手法二指捻燈探向往海渚鬼王臣雙目,企圖遮掩它化人形所擁雙目視野,協(xié)助我正面掌刃一擊即中,哪怕我前招不得手,此招依舊可以替我承接下一攻勢,或者拉開身形。
至于我后手所藏灶王土,實乃民間朝奉司命星君神位王龕之物,攜火勢,陽氣足。舊時家家戶戶都用灶燒火,灶火旺盛,日積月累形成這灶王土。灶間北面皆立灶王爺神位,灶王爺又稱“灶神”或者“司命星君”之屬,本是玉皇大帝親御人間善惡使者,隨侍兩神,一神手捧惡罐,一神手捧善罐,記錄家戶善惡,世人皆以為這只是傳說,時時于年廿三燒香擺供品,湯圓兒、糯米糕、麥芽糖粘牙甜膩之物盡數(shù)擺上,當是讓灶王爺吃甜的心也甜,上天多跟各路神仙講講好話,保佑來年時運,避除家中邪惡。殊不知那兩神手捧二罐因年月時久,燒香灰燼飄蕩往往留存有塵土,那塵土多少無人觀望,代表的卻恰恰是家戶善惡,善罐塵土厚于惡罐,各路上神自然多加庇佑,反之則另有命數(shù)制約,當然,若是殺一人救一人,功德豈不是功過相抵?此間論調(diào)實由灶王爺評判,凡人不可妄加評論。
二指捻燈意在持燈芯,抬燈柱,手法巧妙至極,不論燈柱多重,皆可引一發(fā)而動全身,絕不會往下掉,精髓就在于穩(wěn)固堅毅,不為外物所動,我手中灶王土所在家戶皆是向善之人,且是善罐中土,實屬上乘對付厲鬼之物,俗話說得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二指捻燈制住火陽力足的灶王土制約往海渚鬼,再合適不過。
往海渚鬼王臣化作人形,乃至天下諸鬼化作人形,為的皆是能夠墮入人道,借輪回重生,這些厲鬼偷渡奈何橋,避過孟婆湯都有一手陰招,到時候生而為人卻又有妖魔手段,即便是天道也制裁不得。
可天道制裁不得,人卻能夠鏟除奸佞,抵御外邪,這正是玄道佛三門成立之初最主要的緣故,點燈人基于三門都有沾染,不單屬于一門,該行之事從未落下,往海渚鬼王臣修煉人形,為的也不過是那逍遙禍害人世間,但既化作人形,有些弱點就避免不得。
眼看著王臣頭頂上的高冠就要被一往無前的掌刃劈中,水聚成形的身體驀地失去支撐力量,好似支架而起的稻草人用作捆綁的繩索斷裂,稻草自然隨風作散,水浪墜落下地,我不僅失去了正面目標,就連后手都無處施展,更令我腦中炸裂的是我手臂往下的身體完全暴露在往海渚鬼王臣的視野中,如此之大的破綻我竟然沒有提前意識到,導致當下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面。
不出意外,墜落下地的水浪翻滾而起,凝聚成尖銳的鐘乳石狀鋒錐,直取我腰間部位,其速度之快讓我不禁認為這是早有預謀的陰招,我出于本能閃躲,前傾之勢難以遏制,側(cè)身彎腰使勁借勢沖上半空,凌空翻滾于往海渚鬼的攻勢之上,堪堪躲過尖銳鋒錐,同時后手點燈手法改變成火冒三尺,灶王土直奔往海渚鬼王臣身軀,無論它再如何躲避,都不可能躲得過我全部攻勢。
因點燈手法火冒三尺憑四指三寸勁道,同時將自身氣息朝射三個不同的目標,練此術時以燃燒柴火指向火燭,火燭長短不一,之間間距不一,與人的距離也不一,用一根柴火點燃一燭,已是極難,要用三根柴火將三燭點燃,更是難上加難。
我運用此術加持灶王土,分別朝射三個不同的方位,封鎖水浪翻滾趨勢,不管往海渚鬼王臣往哪個方向逃竄,都會被灶王火氣所傷。
我落地急剎穩(wěn)住身形,雙目始終緊盯王臣動靜,水漫之勢四散而溢,難以收斂,我看得出這老妖正盡力收縮己身,卻依舊朝著一個方向溢去,途徑灶王土,頃刻冒起騰騰黑煙似的霧氣,隨即蔓延到另一個方向,逐漸凝聚成型。
這一回往海渚鬼王臣實實在在受到了炙烤之傷,身軀肩部與胸口處露出黑漆漆的裂口,妖力正在從缺口處四散逃竄,企圖彌補缺漏,修補身形。
而我正欲乘勝追擊時,另一處傳來鐵蹄撞擊地面般的聲響,先前被往海渚鬼王臣解決晾在一旁的赤眉焚燒著怒火,正伸展雙臂一躍數(shù)米加入戰(zhàn)局,利爪直取方才傷它的王臣!
這令我倍加欣喜,心中奪勝念頭大增,要說這巧也碰巧,我為火勢,王臣水勢,偏偏這老妖要控住一個火勢的赤眉,還傷了它,若是不想著禍害我長姐,此刻不是相安無事?哪里又會陷入兩面皆被夾擊的難堪局面?
說到底,這都是它咎由自取,我掏出數(shù)張白紙錢,取下束于指間以龍血樹枝干所作戒指,其上樹液血竭充裕,又以手中乃鳳凰木所作紅燭桿當筆,以血竭樹液作墨,于一白紙錢上勾勒鎮(zhèn)壓字符,一白紙錢上勾勒束縛字符,最后一白紙錢上畫下封殺詭畫。
鎮(zhèn)壓與束縛,旨在佛門向善,普度眾生之念,而最后一紙封殺術,意在玄門降妖除魔,符篆之術乃道家絕學,不論施展何種門術,皆離不開道法,三門合一之時,我抬頭望天,天色已暗,月上梢頭,二更時,鬼飲食,雨水早已停滯,我雙手手捏印訣,雙目燃起赤瞳火,要借著點燈人于清明盛旺初期,鎮(zhèn)壓往海渚鬼,封殺一代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