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越來越清晰,遠處的擴音廣播隨著冷風鉆入我的耳朵,使我就算不看也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歡迎!本餐館今日開業(yè),前五十名客戶免單!”
免單......
腳步聲逐漸消失了,我暗想前去的人應該不多。還沒到晚餐的時間,免單的誘惑不足以令待在家里的人們乖乖出門迎接冷風。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輕微的刺痛讓我瞬間食欲大減——一想到要用這樣的嘴去觸碰那些油乎乎的食物,有點潔癖的我實在是不大樂意。
更何況......在晚餐之前,我也許就因為熱量不足昏過去了。
不起眼的維格小鎮(zhèn)內(nèi),懼怕面對拉雅的、一百零一歲高齡的孤老先生于街道旁凍死,草草結(jié)束了毫無意義的一生。
漂亮。
為避免這一結(jié)局,我堅定地站了起來。
餐館就在不遠處,溫暖祥和的火光透過窗戶,投在雪地上。
我朝那里邁出腳步。
唔,應該......還沒到五十個人吧。
我進了店。
“歡迎!”
聲音出自僅穿著一件白背心的肌肉男,他的右胸處掛著印有“店長”的小鐵牌。
簡短的招呼,聽上去沒有一絲“歡迎”的意味。
一股潮濕的暖氣撲面而來,我很不舒服地打了個冷顫。
店里不算很大,只有不到二十個客人,看來我還不算太晚。
我注意到,那些客人看店長的目光貌似都不太友好。
我在角落找個座位坐下。
店長來了:
“吃什么?”
呃,起先還以為是聽錯了,如今我能肯定——他的語氣中充斥著不耐煩。
“嗯......”
“想好了沒?快點!”
“......哦,不好意思?!?p> 喂,我才剛開始看菜單好嗎?
“店長,我們的餐什么時候好???”
說話者是隔壁桌的客人。
“再等等!”
“等多久?”
“等我進廚房!”
進廚房?也就是說......
我打量著四周,發(fā)現(xiàn)其他顧客的桌上都空無一物,而他們則全部用一副催促的表情看向我這邊。
原來如此。
“那個......你原來既是店長又是廚師?”
“店員也是我,怎么了?”
......真有你的啊,一個人就敢經(jīng)營餐館。
“店長,還沒好嗎?”
另一桌的客人也等不及了。
“沒有!好好等著!”
“喂!你這人的態(tài)度能不能好點?”
“不能!給你們免單已經(jīng)夠好了,態(tài)度什么的你管得著嗎?所以說你們這些本地人真的是......”
店長不客氣地大聲吼回去。
這店長多半是覺得自己在做白工,正郁悶不已吧。
他清楚,我們這群因免單而來的客人的兜里不會有什么錢,故根本不在乎態(tài)度問題。
果不其然,經(jīng)店長一吼,餐館重新變得安靜了。
我也趕緊識趣地完成了點餐。
店長的肱二頭肌隨著筆在紙上寫而抽動著,抽了三四下后,向我點點頭,終于進了廚房。
廚房的隔音效果很差,店長在里面哼著五音不全的歌。
所幸店長的速度快得出奇,不到二十分鐘就上齊了所有人的餐。
“唔哇......!味道還挺不錯!”
“我嘗嘗......哦哦,真的!”
“好吃......”
同時,馬上便有了感嘆的話語。
我偷偷觀察站在一旁的店長——他得意地吹了吹嘴唇上的小胡須,滿不在乎地聽取大家的贊譽,仿佛眼前的一幕他早有預料。
還好他的廚藝不像他的脾氣那般差勁。
桌子上的拉面看上去很美味,熱氣不斷從湯里冒出,我小心地躲避它們,并沒太大的欲望去吃。
“喂,店長,你是從外地來的吧?”
說話者是前不久跟店長爭論態(tài)度問題的客人,他的語調(diào)明顯平和了許多。
除了旅行商人,外地人在維格小鎮(zhèn)很少見。
因此包含我在內(nèi),大家對外地人都無一不充滿了好奇。
“......嗯?!?p> “這里的生意可沒有在大城市那么好做哦?!?p> 準確來說,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城市,生意都比這里好做。
“我當然知道!要不是我的女兒拜托我,我才不會來......”
“你女兒?”
“她不喜歡原來那個地方......反正我有些積蓄。”
“哦......”
客人便不再多問了。
大家的好奇容易產(chǎn)生,也容易滿足。
這一刻,餐館的門被打開了。
我看見了她。
呃,該怎么說呢?我也不清楚當時自己的心情,但我立即想到一件看似無關的事:
今天貌似是我死前所在的那個世界的圣誕節(jié)。
喔喔......
一頭火紅的長發(fā),標致的臉頰上帶著一點紅潤,圓滾滾的大眼睛隱約顯得有些稚氣,一身守衛(wèi)軍的制服,腰間別著一把劍。
嗯,英氣十足的少女。
“歡迎光臨!”
不知為何,店長換上了一副與剛剛截然不同的表情,殷勤地迎上去。這一行為很快又招致了其他客人的新的不滿。
“您好,不好意思,外面突然下大雪了,我還得巡邏,不能離開......可以讓我進來避一避雪嗎?”
少女禮貌地請求。
“可以!不用客氣?!?p> “非常感謝?!?p> 店長一邊訕笑一邊慢慢退到旁邊。
“哦哦!這不是鶴小姐嗎?巡邏辛苦啦!”
“謝謝?!?p> “千紙鶴小姐!晚點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我請客!”
“嗯!如果有時間我會很樂意的。”
客人們也紛紛與少女打招呼。
顯而易見,她的知名度不低。
因為她不僅是新上任的步兵隊隊長,而且是小鎮(zhèn)上唯一一位【定偶】宿主。
定偶,簡而言之是一個附帶特殊魔法的不可視物,與之簽訂契約就可使用相應的特殊魔法。
外掛般的存在。
小鎮(zhèn)中介紹定偶的書籍不多,我和大多數(shù)鎮(zhèn)上的人一樣,都認為沒必要花太多精力去了解這種太過遙遠的事物,雖說我的精力多得是。
定偶分布在各地的數(shù)量不一,往往定偶數(shù)量越多的地區(qū)越發(fā)達。
由于定偶的不可視性,成為定偶宿主的方式只有等定偶主動與自己成立契約。
......由此可見,在我們這樣的落后小鎮(zhèn),出現(xiàn)一位定偶宿主是多么驚天動地的事。
眼下,那位定偶宿主正在尋找位子。
千紙鶴......沒記錯的話是這個名字吧。
“沒記錯的話,您是孤老先生吧?我能坐在這兒嗎?”
她來到了我的附近。
“嗯,請便?!?p> 她坐下了,我略帶好奇地看著她。
守衛(wèi)軍平時很忙,今天想必是我第一次與她相遇......可這隱隱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我常聽說您的事呢,您真的是永生的嗎?”
“是的?!?p> “能見到您本人實在是太榮幸了,我一直想和您好好聊聊。”
“我并不難見到哦?!?p> 不愧是守衛(wèi)軍的長官,日常說話也帶著一副公事公辦的客套語氣。
我的設想很快得到了驗證,在我吃完晚餐之前,我們僅僅隨便聊了幾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飯后,我準備離開,而千紙鶴似乎也打算告辭了,我們一同起身。
廚房已熄了火,店長給餐館門口掛上“打烊”的牌子后,竟自顧自地走了。
餐館內(nèi)還有不少的客人,他們聚成一圈,不知在做什么。
滿懷免費享用一頓飽飯的愜意,我慢悠悠地朝門口走去,但中途被喊住了:
“嘿,孤老先生,有興趣玩一下嗎?”
“唔......”
我湊上前,看見那群客人圍著的大桌子上,放著自制的臨時籌碼。
我明白了。
“賭什么?”
“賭這家餐館今后的生意如何,這邊是‘好’,這邊是‘壞’......喔!鶴小姐也來玩玩吧?難得有機會嘛!”
被叫到名字的千紙鶴眨了眨眼睛,隨后欣然加入了。
“一個籌碼十維本?!?p> ......居然明目張膽地在店里進行賭博呢。
“怎么樣?試試?就當是給店長準備的祝福儀式?!?p> 嗯,的確是個非同尋常的祝福儀式,倒也符合小鎮(zhèn)的風俗。
我看了眼桌上的賭局:目前為止,代表餐館未來生意興隆的那一邊已放了不少籌碼,與另一邊上的空空如也形成鮮明對比。
“我投這邊?!?p> 千紙鶴毫不猶豫地成為支持“好”的一員。
“那我也......”
賭注不大,姑且是要表示一下心意的。
我正這么想著......
【餐館近日倒閉的幾率為87%】
腦中出現(xiàn)訊息,我的話因遲疑戛然而止。
訊息的來源是我僅存的外掛——一個能夠進行幾率預知的被稱為“神性之目”的東西。
只是......并非我想知道什么事情的幾率便可以知道。
這一能力不是受我的控制發(fā)動的,而是時不時會向我傳達類似這樣的情報。
至于情報的內(nèi)容......多半對我的幫助不大。
所以,一句話概括:可有可無之物。
而當下,我的外掛告訴了我餐館近日極大幾率將倒閉的結(jié)局。
倒閉么......投“壞”即大賺一筆耶。
“我也投這邊。”
短暫停頓之后,我把自己的籌碼放到“好”。
“哎~~那不就賭不成了嘛,真沒意思~~”
我聽見有人調(diào)侃我。
但當我抬起目光,發(fā)覺大家都換上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眼角藏著笑意。
沒有人在“壞”下注,故賭局最終沒能成立。
為什么會這樣呢?原因我一早就說了:
因為是祝福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