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花
曇華是一個十分謹(jǐn)小慎微的女人。
也正是因為這份謹(jǐn)小慎微，曇華能在甘露殿當(dāng)值，并且十分得尚寢局掌設(shè)的青眼。如今的掌設(shè)叫做華玉，華玉只待年限一滿，就會榮升為典設(shè)，而曇華便是她看中的接任者。
七香和五銖帶著沈嬌娘進院時，曇華正在給一盆花剪枝。
那盆花沈嬌娘見過，漂洋過海來的玩意兒，十分金貴，最后是被皇帝賜給了華妃。沒想到華妃竟然如此看中曇華，將這么貴重的物件交給了一個普通宮女來打理。
“曇華姐姐，可有空？”七香笑瞇瞇地一路小跑過去，親昵地攀住曇華的左手，問道。
曇華轉(zhuǎn)眸看了她一眼，跟著笑了，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怎么，今日是哪兒來的風(fēng)，把我們的七香掌燈給吹來了？”
說完，她轉(zhuǎn)眸去看五銖，目光在觸及五銖身邊的沈嬌娘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但機敏如曇華，立刻反應(yīng)過來，直接福身一禮，垂眸說道：“奴才見過沈小小姐?！?p> 沈嬌娘柔和一笑，緩步過去，虛托了曇華一把，說道：“叫的太見外了，我今日不是以沈家小小姐的身份來拜訪，而是以一個學(xué)生的身份來擺放曇華姑娘你的?！?p> “學(xué)生？”曇華愣了一下，一抬頭，撞進了沈嬌娘滿眼的溫柔笑意中，有些晃神。
“是呀，聽聞曇華姑娘你的雙面繡當(dāng)然之好，我便想著，來學(xué)一學(xué)?！鄙驄赡锸帐?，十分莊重地朝著曇華一禮，說道：“曇華姑娘可不要看我笨拙，便不收我?！?p> “曇華姐姐，你就答應(yīng)了小小姐吧，她人可好了?！逼呦銙煸跁胰A的手臂上，搖了搖，嬌聲央道。
五銖也開始在旁邊跟著起哄。
曇華躊躇了一下，點了點頭，問道：“那姑娘想學(xué)什么？若是一些難的，怕是要耗上些時日。”
“幾個月后便是太后娘娘的壽誕，她老人家不喜鋪張，往年都是在長樂宮小小辦個宴會便了事了……”沈嬌娘的托辭天衣無縫。
太后是先太子李苾的親生母親，當(dāng)年皇帝登基，他為了皇家臉面，才不得不奉了當(dāng)時身居正宮的皇后為太后。
李苾被追復(fù)一事，這當(dāng)中少不了太后的周旋。
但失子之痛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彌補的，更何況，殺她親兒的，是她養(yǎng)在膝下幾十年，視若己出的李雍。
此后，太后對皇帝的虛與委蛇都被沈嬌娘看在眼里，她心里恨極了這個冷情冷心的皇帝，對皇帝身邊的人也從沒什么好臉色。
唯獨沈嬌娘例外。
這也是皇帝對沈嬌娘施以青眼的另一個原因，沈嬌娘的存在很大程度上維系了皇帝和長樂宮的關(guān)系，只要不牽扯到皇家利益，太后對沈嬌娘便是無底線地寵溺。
沈嬌娘不是沒有想過就沈家目前攤上的這些事去找太后。
但以她對太后的了解，她也明月太后最給出怎樣的答復(fù)，李家的江山是太后在失去兒子之后唯一的執(zhí)拗，在這件事上，太后絕不會善罷甘休。
哪怕她平日里疼愛沈嬌娘。
思緒拉回，沈嬌娘抿唇一笑，繼續(xù)說道：“太后娘娘喜歡蓮花，我便想著給太后繡一副雙面蓮做壽禮。曇華姐姐你知道的，如今沈家是這般光景，若我再不想想辦法，只怕……”
一句話被沈嬌娘說得是幾番婉轉(zhuǎn)，泫然若泣。
曇華當(dāng)然聽了那些事。
其實，宮里的人對沈嬌娘并不是如何熟悉，沈嬌娘雖然頻繁出入宮闈，但是從沒有和宮人們有過接觸，少有的接引之事也只是點頭頷首而已。
但沈嬌娘出手闊綽，從不苛待宮人。
所以許多宮人樂意湊到她跟前，哪怕這朵高嶺之花十分冷性，不愛與人交流。
眼下曇華乍一見到沈嬌娘如此健談，一次性說得話足足有她在宮內(nèi)當(dāng)值這么多年加起來的那么對，便有些傻眼。
加之沈嬌娘有意示弱，神情蕭瑟，曇華如何能不同意。
“好?！睍胰A點了點頭，邊轉(zhuǎn)身往屋子里走去，便說道：“蓮花這樣的物件雖然復(fù)雜，但奴才相信以小小姐的聰慧，一定很快就能學(xué)會?！?p> 七香跟著她走，說道：“曇華姐姐，我和五銖便給你打下手好了?！?p> “呀……”沈嬌娘走了一步，突然看著自己的手驚道。
“怎么了？小小姐?！蔽邈徱宦犓暮敖?，便慌了神，趕忙湊過來問道。
沈嬌娘嘆息了一口，跺著腳說道：“看我這記性，要出門來找曇華姐姐，卻忘了把金線和霜雪銀絲緞給一并帶過來?！?p> 給太后的壽禮，那必當(dāng)是要頂好的材料才行。
“奴才這就給小小姐去拿?！逼呦忝λ闪藭胰A的手，意欲往外走。
沈嬌娘卻叫住了她，說道：“帶上五銖一起吧，東西沉，更何況，五銖幫我收攏的，她知道地方?！?p> 五銖嗯了一聲，朝沈嬌娘一禮，說道：“那就請小小姐在曇華姐姐這兒候上一會兒，奴才必當(dāng)快去快回。”
“好，路上當(dāng)心些?！鄙驄赡飮诟赖?。
目送七香和五銖離開之后，沈嬌娘便走向了曇華，她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看我，著急忙慌地來找曇華姐姐你，卻是忘了最重要的東西?！?p> 曇華后退一步，屈膝一禮，說道：“當(dāng)不起小小姐這句姐姐，小小姐遣走七香和五銖，是想要問我什么嗎？”
要不怎么說曇華聰慧機敏，僅憑一點點的端倪，便能嗅到真相。
“是，我的確想要問你一些事情。”沈嬌娘笑容不改，提著裙子便擦?xí)胰A而過，進了屋子。
她坐在桌子邊，十分不見外地提著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是曇華這樣的身份絕對享受不到的。
但這茶放在這里卻不突兀。
正如外邊那盆海棠一樣，普通宮人根本分辨不出好次，自然也就不會懷疑曇華如何。
華妃……
這里，難不成還有華妃的什么把柄？
若是這樣的話，那一切都麻煩了起來。
皇后薨歿，三妃之中，只有華妃膝下有子，也只有她最可能坐上那繼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