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晨光從厚重的云層中露出些許來。
晏晏騎著從家中牽出最快的汗血寶馬颯露,趁著天光未大亮,連夜出城趕往西郊大營。
守城的士兵昏昏欲睡,看見來人是個小丫頭,哼哧的打了個哈欠,攏著袖子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令牌,大略問了幾句便匆匆放她離去。
只是走后沒一會的功夫,一隊換防的軍爺快馬趕了過來。
空曠的街道上馬蹄聲噠噠,都是宮中訓練出來的戰(zhàn)馬,竟都能看人下菜碟,馬背上的長官一拉韁繩,戰(zhàn)馬嘶鳴一聲,踏著步子轉了一圈,在空曠無人的長街上打著響鼻,睥睨著眼前站崗的幾人。
守城的軍卒立馬醒了瞌睡,哈著腰諂媚道:“軍爺這時候來不知是有什么吩咐?”
頂頭的禁衛(wèi)拿出令牌,厲聲道:“我等奉命前來駐守城門,爾等繼續(xù),不用管我們,上頭有令,今日開始封城,一個人也不準放出去,若有異動,一律按亂黨查處?!?p> 說完跳下馬,走上了城門樓。
晉陽長公主府。
天色靛藍,朱雀大街上仍一片安靜。
巍峨的府邸此刻卻被火光映照得燦若白晝。
伏蘇坐在馬上,看著緊閉的大門,眉頭緊皺。
一刻鐘前,太子,哦不,新皇剛從這扇門走進了公主府內。
李贊為了保全兒子,在紫宸殿外的廝殺中掩護他帶了一隊人馬撤走,贏際不敢直接在宮內對朝廷重臣動手,便只像囚禁二皇子一般將他暫時扣押在了昭獄。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為聽到畫眉錦雀趕來通知陛下已經(jīng)被晏晏救走的消息,
贏際封鎖了城門,派人在宮中大大小小的宮殿,枯井,假山,能藏人的地方搜了個遍,差點將太極宮翻了個頂朝天,仍不見蹤影,這才意識到人恐怕已經(jīng)不在皇城之中。
虎符還未到手,這是眼下最著急的事情,之前在紫宸殿內,自己逼問了多時,贏褚卻仍不肯松口,改朝換代,靠的無非是兵與財,不將虎符拿到手,便一刻也不得安寧。
長公主面朝南,端然的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只著一身流彩暗花云錦宮裝,薄羅長袍逶迤于地上,與平日的和善溫柔不同,長公主眉目肅然,語氣中隱隱有質問:“太子殿下如今已經(jīng)將京都收入囊中了,現(xiàn)在又派兵圍了孤的公主府,莫不是太子殿下覺得弒君還不夠,想將姑母也給逼死?”
贏際捋一捋袍子上的褶皺,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微笑道:”姑母莫要動氣,侄兒此行前來只是為了要個人?!罢f著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道:”表妹成婚,孤這個做哥哥的也沒能親自觀禮,今日上門特地帶了些薄禮,不知道表妹可起來了?孤好當面將禮物送上,全了一番親戚之情?!?p> 語畢,有太監(jiān)呈上紅綢包好的紫檀木箱子,贏際看著長公主,神色玩味。
長公主看也不看,只盯著贏際道:”晏晏剛拜完堂,此時自然還在歇息,倒是太子殿下,天未大亮便闖進孤的府邸,怕是于理不合,就算是身為九五之尊的陛下,也沒有干出這等事的道理!“
贏際不顧長公主的一番冷冽言辭,把玩著桌上的青玉瓶子,悠然到:”侄兒是什么意思,想必姑母心知肚明,下頭的人剛才來報,看到表妹帶著人進了宮,我勸姑母趁早將人交出來,太極宮中,皇城內外,我已經(jīng)拍了重兵搜尋,想來,真正能藏人,敢藏人的,也只有姑母這兒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父皇是皇帝還是侄兒是皇帝,對姑母來說又有什么區(qū)別,等過了今夜,我便是這大周的新皇,到時候姑母,姬丞相,還有表妹都能享有無盡尊榮,若是不交,,,,“
清脆一聲響,前朝的古董花瓶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姑母也不想表妹年紀輕輕便守了寡不是?若是李大將軍也沒了,到時候表妹在朝野上下落得個克夫克父的名頭,臉上怕是也無光?!?p> 贏徽本就對他十分厭惡,此刻聽他咒罵晏晏,更是覺得無比惡心,猛的站起來,厲聲道:“放肆!你敢戕殺朝廷重臣?”
贏際眼中透出狠戾,看著她道:“連他我都不放在眼里,又何懼幾個老古董?我勸姑母現(xiàn)在立刻將人交出來,不然我有的是辦法將這公主府翻個底朝天!到時候才是真的放肆了!”
門外霎時進來了數(shù)十個禁軍,將月華堂圍了個水泄不通。
“讓開!”姬洲安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士兵,長袖鼓動,走到長公主面前,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擋在了兩人之間。
聲色俱厲的訓斥道:
“太子殿下好氣魄!你不將陛下放在眼里,也不將長輩放在眼里,人倫綱常你也不放在眼里,我看若是文武百官和那些為你浴血奮戰(zhàn)的禁軍和金吾衛(wèi)知道了你的那些茍且之事,他們還會不會擁立你這個無父無君不忠不孝的混賬做皇帝!”
門外原本執(zhí)刀而立的禁軍兩兩相覷,像是不太明白姬洲安所言為何意。
贏際聽聞,臉色頓時黑沉的有些可怕,咬牙道:“姬丞相慎言,孤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大周,清掃奸佞,匡扶社稷!”
天光已經(jīng)大亮,院內鳥雀啼鳴聲聲,贏際心中頗有些忌憚,語氣放軟了許多:“姬丞相何必這樣,與其鬧得魚死網(wǎng)破,不如偏安一隅,學學別人,鎖好宅門,兩耳不聞窗外事?!?p> 姬洲安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安撫的看了一眼,隨后轉頭向贏褚說道:“讓禁軍退出府外五十丈,我便帶你去見你相見的人?!?p> 贏際猶豫片刻,還是揮揮手,讓府中的禁衛(wèi)撤了出去,五十丈外等候,自己則只叫了幾個貼身護衛(wèi)跟在姬洲安身后。
公主府的亭臺樓閣是按照皇宮的建制修葺的,規(guī)制遠超一般的王侯和國公主,走過一段抄手游廊,轉入了后花園的假山間,一路上鶯啼婉轉,流水潺潺,穿過兩道垂花拱門,仍走了許久。
贏際有些不耐道:“丞相莫不是在匡我吧?”
姬洲安指了指遠處露出的一角屋檐,說道:“就是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