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情怖
寒淵的事情雖然錯不在孟青寧,但大夫人卻是恨毒了她,一連幾日在寒武紀面前說孟青寧的不是,把這些日子孟青寧如何放浪形骸,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寒武紀聽得眉頭皺起,問:“孟侍郎我略有耳聞,為人兩袖清風(fēng),人品高潔,聽說家中不養(yǎng)少婢,全是煮飯漿洗的婆子,若是他家女兒,配咱們淵兒倒也得當?!?p> 任何人由生到熟,都逃不開一個“緣”字,白裳雪與孟青寧的第一面就很不愉快,不合眼緣,所以別說現(xiàn)在就是從前也不行!
白裳雪這人向來是心中九曲十八彎,每句話都是在舌尖滾了又滾:“淵兒現(xiàn)在有了羽兒,兩人正情濃,我瞧著也高興,只是......大公子那邊卻沒個知冷知熱的。”
寒武紀沒說話,端起茶杯輕吹茶沫,慢慢啜飲。
白裳雪見他沒反對,便繼續(xù)道:“夫君還不知大公子有多袒護孟青寧,當初孟青寧來府上一口氣支走一千兩,走的便是大公子的私賬?!?p> “有這等事?”
“我還聽說,原先大公子與孟青寧大哥關(guān)系匪淺,兩人從小便相識,真真是竹馬繞青梅?!?p> 一番話說的寒武紀心動不已,但他得找個合適的機會同寒山說,“這件事我會看著辦,淵兒的事你抓緊辦吧?!?p> 白裳雪眼神冰冷,臉上卻笑著,“夫君還不放心我?兩個孩子都是我的親骨肉,必定妥當!”
次日白羽寧回到白府,剛進了家門,便遇到了早早等候在門口的大夫人。
大夫人母家姓曾,父親曾任漕運司主使,故而家境殷實,背景深厚,連帶一門為人囂張非常。曾夫人是小女兒,聽說在母家便極為受寵,所以年輕時便驕縱任性,當年白老爺中狀元打馬游街,曾夫人在人群中看了一眼便非他不嫁。
白老爺名喚白君瀚,年輕時一表人才,文采也十分出眾,殿試時當場被陛下點了狀元。有顏有才,自然讓諸位大人蠢蠢欲動起來,但打聽到白老爺?shù)纳硎?,眾人又打起了退堂鼓。原因無二,便是這位狀元郎身世太過坎坷。
他家兄妹三人,母親早亡,父親嗜酒如命。三人年幼時,父親不堪重負,便把他們都送了人,其中白君瀚被送到同宗的大伯家中。當時大伯家里已經(jīng)有一個堂兄在讀書,家境又不十分好,要白君瀚過去,也是為添一份勞力。
有些人天生便是野草,只要不死,便能暗暗扎根,拼命汲取養(yǎng)分,終有一天破土抽芽,敢與百花爭春色。
那位堂兄生性愛玩,不愛讀書,白君瀚便帶他出去打野兔采野果,刻意逢迎,取得他的信任。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白君瀚的攻勢下,堂兄先是讓白君瀚幫忙抄書,后來干脆把書本送給他,再后來,這位便經(jīng)常逃課,白君瀚正好替他上課。
寒來暑往,白君瀚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讀書的機會,先是在青州連中兩元,名聲大噪,在州牧的舉薦下參加會試,又一舉中得頭名,年僅二十歲。
曾夫人一心喜歡,白君瀚也迫切想得到一個強有力的岳家支持,這門婚事便成了,曾夫人十里紅妝的盛況,直至現(xiàn)在還被人津津樂道。
“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這是一句至理,一個是窮酸書生,一個又是世家小姐,唯一能成為牽絆的便是兩人薄得不能再薄的感情。
白君瀚是個有野心的,他先是從青州接回兩個妹妹,花重金請了宮里的教習(xí),為她們開明啟智,知禮明儀,接著便刻意結(jié)交當朝宰執(zhí),依靠岳家的力量,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平步青云。兩個妹妹也沒讓他失望,一個入了將軍府,一個更是選秀入宮,是盛寵無二的瓊妃,自此白家搖身一變,成了京城新貴。
曾夫人驕縱任性,為人處世更無半分耐心,白君瀚沒發(fā)跡之前還處處忍讓,發(fā)跡后便開始疏離,尤其前年曾家被人舉報貪墨,陛下顧念舊情,撤了曾家的官位,遣曾家老幼出京,自此曾夫人身后再無人撐腰,白君瀚也再沒踏進她房內(nèi)半步。
白君瀚從來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兩個妹妹的成功為他開辟了一條康莊大道,他深深明白白家女兒的價值,遠遠高于男兒。為了復(fù)制成功,也為了家族的長盛不息,他接連娶了四房妾室,為的就是給他生女兒。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一個驕傲的女人看著自己摯愛的夫君,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時,她便會不由自主的歇斯底里,不可理喻。
曾夫人像只攔路虎,就坐在院里的游廊下,白羽寧心跳加速,深吸了一口氣,壯起膽子走到她面前,行禮道:“母親......啪!”
曾夫人好像攢了天大的火氣,恨不得把白羽寧燒成灰,只聽她罵道:“你是個什么東西?竟敢打?qū)④姼闹饕?!從前是我小瞧了你,為了攀高枝,你還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來。但你別忘了,你和寒淵還不是夫妻,如果你在婚前暴斃,想來也無人會說什么?!?p> 白羽寧驚恐的跪地不住磕頭,央求道:“羽寧知錯,母親說什么寧兒都照做,只求母親饒寧兒一命?!?p> 曾夫人把手放在白羽寧的后脖頸上,輕輕摩挲,紅艷艷的指甲與少女雪白的肌膚對比鮮明,曾夫人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做我手里的刀,殺人不見血的刀。”
白羽寧身體抖如篩糠,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這個時候她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不住點頭,“寧兒任憑母親驅(qū)使?!?p> 曾夫人收回手,一張紅唇總算露出笑容,她扶起白羽寧,幫她擦凈額上的塵土,道:“多漂亮的臉蛋,磕壞了如何做新娘子?你且先回去吧?!?p> 回到秋梨院,白羽寧的雙手還是冰冷一片,環(huán)佩用帕子蘸了冰水,幫她給額頭消腫,心疼道:“小姐每回見大夫人都會添新傷,她這么可惡,老爺卻睜只眼,閉只眼。”
白羽寧淡淡道:“我原本就是她固寵的工具,現(xiàn)在沒用了,自然成了笑話?!?p> 環(huán)佩憤恨道:“小姐是人,又不是物件,豈能由著心意亂來?”
白羽寧認真的看著環(huán)佩道:“如果有一天,白家......轟!灰飛煙滅,我就帶你回青州去?!?p> 環(huán)佩聞言笑道:“小姐又說胡話,老爺現(xiàn)在是國舅,如何灰飛煙滅?再者您都要嫁入將軍府了?!?p> 想起那夜情形,白羽寧臉上飄來兩片紅云,寒淵強壯的臂彎,像是銅墻鐵壁,能為她撐起一片港灣,可以替她遮風(fēng)擋雨,庇佑她不受傷害。
以她這樣尷尬的身份,白君瀚不會替她做主,曾夫人也不真心為她考慮。事已至此,不管過程多么恥辱,她都要牢牢抓住機會,把自己的命同寒淵緊緊綁在一起。
這時二夫人的婢女春蘭來了,隔窗朝屋內(nèi)問道:“環(huán)佩在嗎?”
春蘭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銀紅夏裙,生得十分嬌俏可人,天生一副笑模樣,一見人眼睛便彎成了月亮。
環(huán)佩與她有自小的情分,見她來,便道:“別裝外人了,你快進來吧?!?p> 春蘭一進門,發(fā)現(xiàn)那主仆背對著她,一站一坐,白羽寧仰著臉,任由環(huán)佩幫她上藥。
春蘭蹙眉道:“這是怎么了?大夫人又動手了?”
環(huán)佩沒好氣道:“不是她還能是誰?欺負小姐就她在行?!?p> 堂堂白府小姐,境遇這般坎坷,春蘭心中唏噓卻也無可奈何,岔開話道:“二小姐的荷包舊了,我想給她做一個,奈何沒新花樣,這才來找環(huán)佩,想你幫我現(xiàn)描一個?!?p> 環(huán)佩道:“就你是個妥帖人,我有新畫的樣子,還沒用呢,你坐下等會吧,我這就去給你找出來?!?p> 春蘭笑道:“那就太好了!”
環(huán)佩去自己房里了,春蘭獨自面對白羽寧也不知該說什么,其實這位也是可憐,養(yǎng)女不像養(yǎng)女,嫡女又不是嫡女,大夫人做的孽也全報應(yīng)在她身上,闔府上下沒人待見。
白羽寧從鏡子里瞧著春蘭,突然道:“最近可好?”
春蘭不知其意,便道:“挺好的,這些日子老爺總留宿,二夫人心情很好,我們這些下人的日子自然也好過?!?p> “哦”白羽寧眼神聚焦在鏡中人身上,額上的淤青十分刺眼,她不禁想起大夫人的話,“我要你做我手里的刀,殺人不見血的刀?!?p> 白羽寧頰邊淚痕未干,眼神卻漸漸陰冷,現(xiàn)在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豈容旁人斷我生路!
“幫我個忙,煩勞你回去轉(zhuǎn)告二夫人,就說我想與她同去進香祈福,請她務(wù)必帶我。”
春蘭愣住,問:“大小姐這是?”
白羽寧盯著她,眼神十分迫人,“幫我就是幫她自己,我會讓她稱心的?!?p> 春蘭明白了,大小姐這是在向二夫人示好,便點頭道,“春蘭知道了,回去便稟告二夫人?!?p> 這時環(huán)佩回來了,拿著一沓花樣子,道:“都在這里了,我全給你,免得二小姐不滿意你白跑一趟?!?p> 春蘭收下花樣子,道了謝,便借口有事先回去。
白羽寧瞧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惴惴難安,但愿她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