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撒潑

　　競價結束，老鴇與那位有錢人相談甚歡，不知說起了什么，兩人都笑的十分開懷。有錢人臉上升起一層興奮的紅，老鴇也很興奮，數(shù)著一沓銀票心滿意足的退了場。

　　琵琶聲響，才藝表演開始了，孟青寧終于在一片吵嚷中尋到機會，占了一個不好不壞的位置。

　　牡丹膚如凝脂，蛾眉螓首，一雙杏眼仿佛有勾魂攝魄之能，身著玉色羅裙外罩藕荷色紗衣，紗衣之上用金線繡出大片牡丹暗紋，行動時裙身熠熠生輝，流光溢彩，宛若九天玄女降世。

　　《鳳求凰》曾有名句，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這恐怕是古人最露骨的情詩了，眼下眾人的瘋狂也足夠說明這一點，美人真會令人發(fā)狂。

　　牡丹巧笑嫣然，在人們的呼喊聲中獨立于群芳臺中央，她懷抱琵琶，向臺下眾人福身道：“奴家牡丹，多謝各位恩客捧場，今日獻上一曲《雨霖鈴》，乃舊曲新詞，唱與諸公品鑒“

　　《雨霖鈴》

　　薄涼微雨，訴離人苦，淚眼滂沱。

　　良宵不應余恨，難思量，新花紅褪。

　　望斷天涯道遠，見南飛雁去。亦道是、蕭瑟寒秋，滿目荒涼草無綠。

　　多情寂寥無人語，怎忘卻，此景今猶在。

　　難得酒醉入夢，殘月落，曉風吹絮。

　　似水流年，應是風華正好無度。便縱有相思成疾，卻道與誰聽？

　　牡丹的聲線十分獨特，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在場眾人心頭無不涌上一股憐惜之情，任誰也生不出xie玩之心。孟青寧對這位花魁甚是佩服，她怎會覺得一個花樓中的花魁柔弱呢？牡丹這把溫柔刀，亦是sha人不見血的利器。

　　牡丹獻完才藝便退了場，那位金主早已被她迷得急不可耐，見她下臺，忙跟了過去。

　　牡丹知道今夜要陪伴此人，無論她多不情愿也要哄好這位，一是為了花樓的生意，二是為了自己長紅不衰?；鞘菤埧岬?，朱顏易改，美人遲暮都是早晚的事，在這苦水里泡的越久，越要明白，靠什么不如靠自己，靠男人不如靠錢袋的道理。

　　牡丹溫婉一笑，眼波流轉，纏綿悱惻之極，原以為這般可以暫時安撫金主，誰知這人就是個不知憐香惜玉的土財主。

　　他是從小地方來的，娶過兩房妻妾，都是他老家秦樓楚館里的花娘，鄉(xiāng)野小城，不解風情，更不會注重氣質培養(yǎng)，所以這兩房妻妾很快就被他厭棄了。來到京城以后，見了這花花世界，香草美人，越發(fā)的沉迷其中不愿回家。

　　所以他竟在眾目睽睽之下?lián)П档?，不僅如此還要當眾強吻，牡丹被他嚇得花容失色，使出渾身力氣推搡他，“柳媽媽救我！救我！”

　　這時候柳媽媽恰好不在，她做什么去了？方才剛得了好些銀錢，心里正美呢，她得回房把這么些銀票都存起來。龜奴被看熱鬧的人群隔開，急得團團轉，可就是過不來。

　　“誰來救救我？”牡丹把目光投向圍觀的眾多恩客。

　　這些男人啊，平日都把牡丹當做心上人，可在這關頭，卻無一人出手阻攔，個個眼中泛著獵奇的光。這些人來此只為尋歡，也許商人做的事就是他們一直想做的，一個花樓的花娘，不管旁人給多大的面子，封多大的名號，終究還是花娘，什么清高風骨都是做給傻書生看的。

　　“你給我滾一邊去！“孟青寧終于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出手了。

　　雖然同為女子，年紀也只十五歲，可她時常鍛煉，常年下來手勁和耐力都很不錯。照著商人的一只眼狠狠一拳，商人捂著眼睛，疼的嗷嗷直叫，她乘勢把牡丹拉到身后，指著商人和一眾男子罵道：“都是七尺男兒，見弱女子受欺凌竟無人相幫，真是羞恥！還有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花娘就不是人了？就能任你折辱？有點臭錢又如何？像你這種垃圾，只配守著一堆銅臭爛下去?！?p>　　眾人噤若寒蟬，唯獨商人捂著眼睛喊道：“柳媽媽！你出來！把錢退給我！這破花魁老子不睡了！”

　　柳媽媽姍姍來遲，見商人左眼青腫，還打馬虎眼道：“這是怎么回事？哎呦呦，是誰把裘大官人打成這樣了？大官人莫惱，有話好商量，我家牡丹平日最是溫柔小意?！绷鴭寢屃嫉关Q，命令牡丹道：“還不帶客人回房？”

　　站在孟青寧身后的牡丹嘆了口氣，輕聲道：“謝謝你”說完便從她身后走出，一步步走回柳媽媽身邊。

　　柳媽媽眼神里的鄙夷，幾乎像刀子一樣在孟青寧心上剜著，“沒本事還要強出頭，你能救得了她？算了，今日念你是初犯，就不讓你賠銀子了，來人呀，把他給我轟出去！”

　　“多少錢？！”

　　柳媽媽難以置信道：“你說什么？”

　　孟青寧堅定道：“我說，買牡丹一夜多少錢？我賠給你！”

　　柳媽媽上下打量，她的周身穿著，見這身白衣的料子就是尋常布料，便譏諷道：”這可是紋銀兩千兩！小娃娃，你可別跟我開玩笑！“

　　“不是玩笑！兩千兩，一分不會少你，但我需要時間籌錢！”

　　“笑話！我憑什么要等你？你若一輩子籌不來錢，我難道要等你一輩子？”

　　孟青寧看了牡丹一眼，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很復雜，似乎不明白孟青寧為什么要這么做。

　　孟青寧一咬牙一跺腳，道：”三天！三天時間，若我籌不來錢隨你處置！“

　　柳媽媽笑瞇瞇道：“好好。我就等你三天，你若籌不來錢，我呀，就上你家里去要，到時候小公子可千萬別耍賴呀！”

　　孟青寧道：“你不會有機會上我家的，寫字據(jù)來！”

　　字據(jù)一式兩份，柳媽媽和孟青寧各拿一份，柳媽媽把字據(jù)仔細收好，繼續(xù)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牡丹走過來，道：“這位公子，你我只是初見，你又何必替我出頭？”

　　孟青寧認真的看著她道：“人可以沒錢、沒才、沒長相、沒身份，有一樣東西卻是永遠不能丟，那就是骨氣。我希望用這兩千兩，幫你找回摔碎的骨氣?！?p>　　孟青寧說完這些就離開了，牡丹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發(fā)不可收拾。

　　紅芍站在樓上欄桿邊冷眼旁觀，在她身旁的還有寒山。

　　二人從頭看到尾，紅芍涼薄道：“兩千兩，如何還？何必要管這種閑事？”

　　寒山沉默許久，道：“她不是尋常女子?！?p>　　紅芍驚訝道：“她，是女子？”

　　“她也是泗陽書院的甲等生，觀其行，便可知其人，或許我們能幫她一把?！?p>　　紅芍不置可否，若真是女子，那還真讓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