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徹底忘了剛才的悲憤欲絕,茫然無措的低頭看她懷里抱著的那一小坨。
軟綿綿的小奶娃似乎沒比她的手大多少?
可這么小小的一坨,她竟然是一條生命,是她母后拼死生下來小崽崽!
然而她長得一點也不好看,紅彤彤瘦巴巴的活像只剝了皮猴子,頭頂上亂糟糟的一把黑毛還黏糊糊的,看起來臟死了……
還有那腫眼泡和癟嘴巴,哪里有她母后半點神韻?
公主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更加接受不了,她母后用命換來的竟然是這么一個丑東西!
偏偏鏡王妃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的念:“你看這小家伙長得多好,這眉眼、這嘴唇,完全就是你母后的翻版!”
“阿玉,我知道你母后出了這樣的事,你比誰都難過,但你是個大孩子了,你母后不在了妹妹就是你的責任,你要替你母后好好養(yǎng)大她,好好教導她,別讓她忘了拿命下生她的母后才是!”
這番話,公主終于聽進去了。
可此時此刻,她最想問鏡王妃的卻是對方到底哪只眼睛看出來,這么個丑東西是她母后的翻版的啊?
明明她母后要漂亮的多!
一想到母后,公主的心里鈍痛如刀割,她不由得抱緊了懷里的丑東西,深吸一口氣問道:“姨母,我母后她……究竟是怎么沒的?”
鏡王妃呼吸一滯。
她欲言又止的看著公主,本想說這些事情有陛下操心,你一個孩子就別……
然而話到了嘴邊,她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公主眼中的凝重與痛苦,讓她沒辦法再繼續(xù)把對方當作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鏡王妃甚至想起了公主方才的“胡言亂語”,又是一陣心驚肉跳,自己若是不告訴她、而讓她繼續(xù)胡亂猜測,指不定還要出什么亂子呢……
于是鏡王妃思慮良久后斟酌著開口:“今早我剛進宮,皇后娘娘就對我說她不太舒服,讓太醫(yī)來看了也只說是晨起太急動了胎氣,靜養(yǎng)一陣即可?!?p> “之后皇后娘娘就上了榻休息,連早膳都是在榻上用的。但還沒到中午她就喊肚子疼,等我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出了好多血!”
“太醫(yī)和產(chǎn)婆都來了,想盡辦法都止不住出血的狀況……皇后娘娘她、她似乎是,預感到了什么……”
公主心頭一跳,緊接著就聽鏡王妃說:“皇后娘娘她叫采薇把這間屋子看住不許任何人進出,然后就自己移去了產(chǎn)房。但是她堅持不讓人去通知您,更是派人同陛下說,在她平安生產(chǎn)前絕不讓陛下過來!”
“娘娘她似乎……”
鏡王妃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
她的芷沅從小看似強悍,實則內心軟的不行,而且她人又嬌氣的很,這些年來又是椒房獨寵被陛下慣得沒邊……
明面上看著溫婉大方,實際上跟個小孩子差不多!
但偏偏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小孩子一樣的紀芷沅卻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鏡王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難不成皇后她知道自己突然發(fā)作的原因?
而她之所以這么做,不僅是為了不讓陛下和公主擔憂,更是……
在保護著某個人?!
鏡王妃驚了一跳,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她正猶豫著,就聽公主喃喃道:“母后不讓人來通知我,是不想把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這個我理解……可父皇人就在宮里,她為什么連父皇也不讓來?”
“難道她……她連父皇和我的最后一面都不想見嗎?”
“不,不會的,母后她一定是知道她自己不會有事,才敢這么做,才會說在她平安生下孩子之前不許父皇來見!”
“也就是說,母后她知道,是有人要害她的孩子?!”
公主猛的抬起頭,眼眸里明亮的光讓鏡王妃無法直視:“而這個人,是母后一心要保護的人?”
鏡王妃的額角狠狠的抽了一抽。
公主緩緩地站起身來,十五歲的少女亭亭而立,卻自有一股讓人不自覺要仰視的風姿和氣勢。
她面色泠然的走到鏡王妃跟前,緩緩開口:“母后自打懷孕之后,見過的外人,只有承恩侯府?!?p> “以及,淮南王妃?!?p> 鏡王妃不禁倒退了一步。
公主嘲諷的揚起唇角,冷聲問:“姨母也想到了吧?”
鏡王妃不知如何啟齒,按理說她是外人,不好插手這皇家辛秘,可芷沅畢竟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比親姐妹還親的那種……
她何至于忍心看著她含冤而死?
如公主所說,紀皇后在臨危關頭做出那樣的決定,定然是存著一份僥幸,她定然是覺得承恩侯府乃至于淮南王妃,他們就算要謀害皇嗣,也不至于連她一起害了……
可事實呢?
皇嗣雖然早產(chǎn),但也算是平安落地。
卻唯獨她年紀輕輕就在至親之人的算計下丟了性命!
鏡王妃把牙根咬緊,沉聲說:“確實如此,我懷疑皇后娘娘不愿驚動陛下和公主,是為了保護某個人……”
公主心中一沉,啞聲追問:“所以,姨母也認為,那個人是—淮、南、王、妃?”
鏡王妃正猶豫著要不要點頭,冷不丁懷里被塞進來一個軟軟的襁褓,她愣了下就聽公主冷笑一聲,說:“我妹妹就拜托姨母照料了!”
然后人便轉身如風一般掠了出去。
鏡王妃大驚失色,抱緊了小公主追出臥房,急急的喊:“李令雨!你想干什么?你給我回來!”
然而公主恍若未聞,頭也不回的沖出了含芳殿。
鏡王妃看著她袖中滑出一抹幽綠的光,愣了一下才想起那是什么,一時間心驚肉跳,她低頭看了眼懷中的襁褓,咬著牙跺了跺腳便抱著小公主往產(chǎn)房沖去:“陛下!”
產(chǎn)房里跪了一屋子的人,卻愣是靜的落針可聞,鏡王妃一時間竟不敢進門。
還是惠帝聽到了她的喊聲,抬手讓人分開一條路走出來。
不等惠帝開口詢問,鏡王妃氣都不喘一下把剛才和公主的對話說了一遍,然后催促道:“陛下您趕緊派人去攔下公主吧!不然我怕她沖動之下殺了淮南王妃!”
惠帝并不太相信他家姑娘會有殺人的魄力,他姑娘才多大啊,軟萌的小女孩怎么敢殺人?
然而鏡王妃的神色絲毫不似作偽,急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惠帝并不敢掉以輕心。
于是他轉頭吩咐人帶幾個大內侍衛(wèi)去追公主。
“快點!不然來不及了!”鏡王妃在一旁急不可耐的催促。
她不是沒看出來陛下的不以為然,可她是真的擔心啊,但她的理由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難道她還能說:陛下,您家姑娘她怕是重生的哦!她不一定就不敢殺人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