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文藝影視作品如何渲染人類和病魔之間的堅強(qiáng)斗爭,秋蘭也并不認(rèn)為那是真的。事實是,人類都很脆弱。
此刻,穿著一身護(hù)士制服的秋蘭正在整理一個剛剛空出來的病床。本來躺在這張病床上的人早上剛蒙上帝召喚,下午大概又會有不知情的人躺到這床上來。干了護(hù)士兩年的秋蘭對這種事情已經(jīng)見慣不怪。
兩個同伴嘻嘻哈哈地收走了舊的床單,秋蘭便默默地鋪上了新的。那是一個非常好的老人,秋蘭實在無法和其他人一樣嬉皮笑臉。
“小秋,你昨晚值了夜,還不回去嗎?”護(hù)士長在病房門口問道。
“哦,弄完這個我就回去了。”秋蘭說著微微笑了一下。
很多時候,微笑不過是釋放出一種友善的信號,并不是因為人們真的感到高興。對此,秋蘭深有體會。因為她上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已經(jīng)是三個月之前,那是因為遇見了那個南方人。而再上一次,她便已經(jīng)不記得了。
那個南方人說他會再回來找她,接她去過一種不用再送走別人的日子。然而,三個月過去了,那個混蛋杳無音訊,沒準(zhǔn)已經(jīng)死在了什么地方。
秋蘭在更衣室里面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對著鏡子梳了一下自己微曲的及腰長發(fā),不禁嘆了一口氣。
由于祖母是個東歐人,所以她的輪廓也長得很深。她有著一張白皙標(biāo)致臉蛋,若是肯對著鏡頭隨便說些冷笑話,沒準(zhǔn)比每天給病人扎針要賺得更多。但是沒辦法,誰讓自己臉皮不夠厚呢?
醫(yī)院、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倒也沒讓秋蘭覺得辛苦。她在醫(yī)院的食堂買了早點便回到了家。這家是父母遺留下來的,雖然有點破舊,但是倒也有著不少回憶。
然而,秋蘭每次回到家中都會感到一絲隱隱的心痛。那或許是因為她沒能在這個家里發(fā)奮圖強(qiáng),又或許是因為她沒能很好地在這個家里享受已經(jīng)逝去的青春。總之,這個城市和這個家留給秋蘭的就是一個個的遺憾。
她希望到外地去,這或許能讓她的心痛得以消弭??墒?,那個南方人可能不過是說些場面話而已,根本就沒想過要回來。
洗完澡后,秋蘭躺在了床上。如往日一樣,白日的光線讓她難以入睡。即便是帶著眼罩,她也只能稍息一會兒。她坐了起來,從自己的胸脯中抽出個祖母留給她的吊墜,仿佛又看到了祖母那和藹而又堅定的面容。
祖父當(dāng)年還是個小伙子的時候就進(jìn)了監(jiān)牢。在那個人人都在尋找反動派的年代,祖母不僅沒走,還索性去申請和祖父一起坐牢?;蛟S是遺傳了祖母那固執(zhí)的基因,秋蘭對認(rèn)定了的事情也非常的執(zhí)著。
這時,她呆呆地看著那綠寶石吊墜。突然,她拿起電話,撥打了護(hù)士長的手機(jī)。
“蓮姐,我有急事,要到南方去?!鼻锾m對著話筒說。
“什么?那……”護(hù)士長嘆了口氣說,“你既然說是急事,那我也沒有辦法。你要去幾天?”
“我不知道,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永遠(yuǎn)不回來了?!?p> “喂,小秋,你在開什么玩笑?你向來做事很有分寸的呀!”
“對不起,蓮姐。那是裝的。”
“什么?”護(hù)士長突然忍俊不禁地大笑了起來。她說:“我都不知道怎么說你才好,居然這么坦白。不過,你別怪我不提醒你,你這么一走,前途可就坎坷了。本來,你是有希望接我的班的。”
“我知道……但是,對不起?!?p> “你該不是為了男人吧?”
“是的?!?p> “我就知道……即便我是個過來人,也不敢勸你。即便怎么為你好,你到頭來也會因為我的勸說而埋怨我,不是嗎?”蓮姐說。
“嗯,應(yīng)該是這樣的。有些事情,還是要干了才會后悔?!?p> “哎……那你去吧……還是,你要再考慮幾分鐘?”
“謝謝你,蓮姐。不過,不用了?!?p> “那好吧,但愿你不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