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春節(jié)之前,李仕已經(jīng)辦理了出院,只不過為保險起見,鐘老介意出院后不要馬上回華鄔,而是留在萍港觀察一段時間。
這觀察期原本是定了一個月的,怎奈李仕覺得以一個病人的身份住在這里有些不自在,而且自認為已經(jīng)康復(fù),從醫(yī)院里搬出來就每天嚷著要回家。
經(jīng)李仕一再的堅持,終于是在武強以及王帥的相伴下,在大年初六,乘上了返回華鄔的飛機。
乘坐飛機,對于李仕來說又是一件新鮮事物。
扭頭面向窗外,下面霧靄茫茫的世界,讓李仕生起了孤立之感。
這種感覺,居然跟上一次被雷擊出院極為相似。
十年之前,同樣是出院回家,第一次乘坐了密閉的箱式摩的,想不到這種感覺都伴隨著一場劫后余生。
“發(fā)啥呆呢!”
武強就坐在李仕身邊,打了一個盹醒來見李仕盯著窗外怔怔發(fā)呆,如是發(fā)問。
李仕回過頭:
“賞景...”
武強有時候心細,但大多時候是個粗枝大葉的人,他朝著窗外瞅了瞅:
“嗨,啥玩意沒有,有啥可看的!”
說完換了個姿勢迷上了雙眼。
直到飛機落地,李仕的注意力從未離開過窗外。
此刻他的心境有一次陷入了那種熟悉的自我封閉的狀態(tài)。
這種自閉狀態(tài),李仕是心知肚明的,他討厭這種狀態(tài),但是又不得不依賴與它。
跟上次被雷擊一樣,在醫(yī)院的時候,李仕只是一個病人,病人出現(xiàn)在醫(yī)院不會引起人們太多的注意。
但是當他脫離醫(yī)院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了周圍的另類。
此時的李仕不僅臉上做不出太多豐富的表情。
就連肢體運動,都做不到隨心所欲。
這時候的他把自己跟僵尸聯(lián)想到了一起。
行走的僵尸!另類的人!
轉(zhuǎn)而,李仕又想到了一句名言:
既然你無法改變世界,那么就去改變自己。
如此的話,選擇自閉,把自己生生跟這個世界隔離開來,算是明智之舉!
...
機場大廳,李仕的母親王秀站在那里不停的四處瞭望,瘦高的柳九三一側(cè)陪同。
李仕被王帥攙扶的走來,王秀不停的招手喊著:
“小仕,小王,這!”
看到兒子安然回來,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
兩撥人在喧鬧的人群中匯合,各個喜笑顏開。
王秀上上下下把李仕打量了一遍,一臉滿意的道:
“身子骨比前幾天更硬朗了!”
說罷,看向李仕身邊的王帥,
“麻煩小王了,還專程護送一趟?!?p> 王帥的左右兩肩各背著一個背包,只見他將背包往后甩了甩。
“您可別這么說,我們這是一起回家。”
“小武呢?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王秀的話剛說完,斜處的人群里穿出一人,正是武強。
此刻的武強正扛著兩個行李箱,大步流星的走來。
“哈哈,在這等我呢?行李箱取來了!”
“一點眼力勁沒有,快幫哥分擔分擔!”
來到近前,武強將一個行李箱放在地上看向柳九三。
此刻的柳九三正呆呆的注視著李仕,全然沒有察覺武強在跟自己說話。
“這小子,過了個年咋變呆了?豬肉粉條吃多了?”
武強一邊打趣說笑,一邊重拍了一下柳九三的肩膀。
柳九三沒設(shè)防,被武強的大手拍的向一側(cè)踉蹌幾步,這才回過神來。
“?。课涓??怎么了?”
自從李仕去了萍港接受治療,已經(jīng)過去了半年多,這期間雖然通過群聊天可以了解李仕的康復(fù)情況,可當李仕真正站在面前,還是讓柳九三心里感到震撼。
要知道,在沒去萍港之前,柳九三跟其他人一樣,只是把李仕的康復(fù)當作了一種類似信仰的希望。
在他的腦海中,李仕不省人事的形象早就固定,當再次看到李仕站在面前,就跟看到死人復(fù)活沒什么兩樣。
“還怎么了?拿行李走人!”
武強適時催促。
“哦!”
柳九三趕忙提起地上的行李箱,一行人有說有笑的走向大廳出口。
。。。。。。。。。
王敏邁著歡快的步伐步入一間辦公室。
辦公司里,錢二剛正握著電話和顏悅色的很電話那頭的人討論著什么。
見張敏進來,用眼神示意稍等。
“好嘞李總,就這么說定了!”
錢二剛笑吟吟的將電話歸置,懶散的靠進蓬松的靠背,雙手揉著太陽穴,剛才的和顏悅色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愁容滿面。
“這幫人,嘴里說的是人情世故,話外之音都是錢!”
張敏從飲水機打來一杯熱水放在桌上。
“本來就是這樣!生意場上的朋友,不都建立在互利共贏的基礎(chǔ)上的嘛!”
說著,張敏會心一笑,
“想不想給自己的心情放個假?”
錢二剛疑惑的看向張敏,隨即嘆口氣。
“給心情放假,咱們已經(jīng)做不到了!”
張敏白了錢二剛一眼:
“什么跟什么!我想說你今天可是漏掉了一件大事哦!”
錢二剛閉眼尋思,口中喃喃自語:
“水岸新城的項目已經(jīng)差不多拿下來了,完事交待給下邊擬合同走程序,昊天集團我正在努力拉攏。。。”
念叨了幾句,錢二剛懶洋洋的終結(jié):
“大事基本就這幾件?!?p> 張敏神秘一笑,
“你呀!工作之外就沒大事了?”
張敏沒繼續(xù)賣關(guān)子,直接道:
“今天可是李仕跟大帥回來的日子,咱們得給他們接風(fēng)?!?p> 聽張敏這么說,錢二剛一個機靈坐直了身子。
“差點忘這茬了,大帥回來是件好事,吳昊可是念叨他好幾回了?!?p> 聞言,張敏再度把臉拉下來。
“咱能不能先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放一邊?!?p> 錢二剛笑著起身,
“好好好,先安排飯店給他們接風(fēng)?!?p> 王敏伸手挽住了錢二剛的胳膊:
“李仕可是咱們的大恩人,現(xiàn)在他回歸,咱們不得想辦法回報他點什么?”
錢二剛掙脫了王敏,坐回了辦公椅子:
“好哇!請吃飯啥的,地方隨便挑。”
王敏盯著錢二剛: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錢二剛無所謂的笑了笑:
“送紅包?給多少你定!”
“不是給錢,”
“那是干啥?”
張敏來到錢二剛的身側(cè),一手搭在他的肩頭:
“咱們能不能把水岸新城的外墻工程給李仕。”
見錢二剛皺眉,張敏急忙道:
“反正咱們也是外包,正好做個順水人情?!?p> 錢二剛想了想,終是點頭:
“但有一點,不管價格如何照顧他,責(zé)任得在合同里寫清楚了,親兄弟明算賬??!”
夜幕降臨,華鄔的街道燈火通明,主街道的商鋪以及行人,都隨著附近廣告牌跟巨大熒幕上,到處是喜慶的春節(jié)活動廣告。
華鄔大酒店,是華鄔市甚至是整個省拔尖的酒店。
這里面的消費高的讓人瞠目結(jié)舌,與之相對應(yīng)的,服務(wù)那也是其他地方無可比擬的。
過道中,李仕一行五人踩著柔軟的地毯,跟著服務(wù)人員走入了一個雅間。
武強不停的用腳劃拉著地面:
“瞧瞧這沒過鞋底的地毯,再瞧瞧這服務(wù)態(tài)度,這得花不少錢?。 ?p> 錢二剛順手將外套交給一個女服務(wù)員后,裝出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說:
“哈哈,老實說我也從沒享受過這待遇,這不是為你們接風(fēng)洗塵呢嘛!順帶沾了光!”
幾名服務(wù)人將多余的座位搬出,又將五人幾乎攙扶著安置在檀木太師椅里坐下。
接著把每個人面前的餐具擺放整齊,又把小推車里的菜都擺放在桌上,最后把酒杯都給客人滿上...
做完這一切,幾位服務(wù)人員雙手疊放在小腹,在客人身后靜靜站立。
李仕幾個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些服務(wù)人員一系列操作,心中大都感到不適。
在這里,吃飯已經(jīng)不再只是吃飯了。
武強晃著大腦袋打趣道:
“這就完事啦?”
“請問先生還有什么需要?”
站在武強身后的服務(wù)人員上前鞠著躬微笑詢問。
“有需要!我這兄弟手還沒好利索,你們能不能負責(zé)夾菜喂飯?!?p> 武強指著不遠處的李仕。
站在李仕身后的服務(wù)人員見他面目有些呆板,全程不茍言笑,以為是個不好惹的主心中有些膽怯,但表面之上依舊是露出職責(zé)微笑。
“如果是手不方便的話,我也是可以的代勞的!”
別看這些服務(wù)人員表面光鮮,工作環(huán)境這么高檔,其實她們經(jīng)常受到客人的各種刁難。
像這種照顧老幼病的差事,在這家飯店是一件極為正常的服務(wù)項目,飯店規(guī)定她們是不能推遲顧客一切合理要求的。
就在服務(wù)生靠近李仕,準備貼身照顧時,李仕生疏的拿起面前的兩根筷子夾起了一片梅菜扣肉,放在嘴里悶聲咀嚼。
另一邊的王帥見狀,笑著道:
“看來小仕可以自力更生,你們是用不上了,要不先退出去吧!”
服務(wù)人員急忙道:
“我們是不能離開房間的,是我們哪里服務(wù)的不夠好嗎?”
錢二剛笑呵呵的擺擺手:
“跟你們沒關(guān)系,只是我們吃飯的時候不習(xí)慣身邊有陌生人,你們先出去,有啥事再叫你們?!?p> 幾個服務(wù)人員面面相覷,之后達成共識,其中一位說道:
“那我們就在門外候著?!?p> 說罷,給每個人續(xù)了一杯熱茶退出門外。
服務(wù)員離開后,武強懶散的癱在太師椅中,翹著二郎腿,
“怪不得人們都向錢看,往厚賺,現(xiàn)在明白了,那么拼命不就是為了體驗做大爺?shù)母杏X?”
不知怎地,武強說的每句話,總是夾雜著些許嘲諷。
這點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察覺,同時也都默契的選擇屏蔽他。
“最近身體康復(fù)的怎么樣?我這邊實在是忙的脫不開身,真想去萍港看你,望眼欲穿??!”
錢二剛一臉關(guān)心的向李仕詢問。
“挺好...”
“好就成,快點康復(fù),再把你的公司支愣起來!”
說著,錢二剛故作神秘的又道:
“對了,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件禮物?!?p> 李仕疑惑的看著錢二剛,他也沒看到錢二剛來時帶著禮盒啊。
錢二剛哈哈一笑:
“禮物明天送你公司,包你喜歡!”
“別光顧著閑聊,今天是個可喜可賀的大好日子,得從碰杯開始!”
張敏適時提醒,并端著酒杯起身。
“哈!幾個大老爺們喝酒還用你催促?”
錢二剛也站起身將酒杯高高舉起。
其余三人也應(yīng)聲而起,王帥跟武強已然也是白酒,李仕酒杯里倒的是茶水。
一黃四白隔空高舉。
“這第一杯先為我這三兄弟洗塵!”
說罷,錢二剛帶頭將杯中酒喝盡。
“這第二杯嘛!得是祝福?!?p> “祝福啥?祝福我還是祝福你呀?”
張敏在一旁打趣。
“當然是祝福小仕,祝他早日康復(fù)!”
“來!干!”
“第三杯,依我看還得是祝福!”
“今天這酒席怕不是祝福大會吧!”
張敏再次揶揄。
“嘿嘿,新年不都愛聽年話嘛!今天咱就只說年話!”
“第三杯祝福咱兄弟幾個都能飛黃騰達!”
五個人站起身連著喝了三杯,這一通喝方才告一段落。
張敏跟錢二剛顯然已經(jīng)在酒桌上磨礪已久,接話配合一氣呵成。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兩個人一唱一和,硬是靠兩人之力將整個酒席搞得氣氛高漲。
只是,高漲的氣氛似乎只空有其表。
“這飯也吃飽了,酒也喝足了,咱們該撤了吧?”
武強早就有些坐不住了,趁著兩人喝茶的間隙插了話。
王帥看向一邊至始至終都沒怎么發(fā)言的李仕。
李仕那僵硬的面容下,四處游走的渙散眼神早已透出無趣。
“那今天就這么著吧,今天起的有點早,現(xiàn)在吃飽喝足,確實有些犯困了?!?p> 王帥一邊說著,一邊打著哈欠。
錢二剛似乎有些醉意,搖頭晃腦道:
“這就走啊,依我看咱們該喝到天亮!”
張敏似乎有些真生氣,他將錢二剛推至一旁,瞥了一眼,之后有些歉意的微笑道:
“那今天就到這吧,反正以后大家就都在一起了,可以隨時約起來。再說小仕需要休息,咱們改天約吧。”
“好,改天約!”
將李仕三人送上出租車,揮手告別后,張敏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
“為什么要假裝喝多?”
扶著樹的錢二剛慢慢直起身子。
“你難道沒看出來剛才的飯局有多尷尬?”
說罷,整理了一番零亂的衣衫,自顧自的走向不遠處已經(jīng)等待著的汽車。
繁華的街燈以及春節(jié)的裝飾燈,把整個世界烘托的熱鬧非凡。
可無論是行走的人,還是彌留于此的人,有一部分人的內(nèi)心卻是有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寂。
本該是美好的東西,因為什么變了質(zhì)!
張敏呆呆的望著李仕所乘坐車離去的方向良久,輕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