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慰藉

　　后來季深出生，于嬤嬤給季深做了乳娘，在移情作用之下將一腔愛子之心都傾注到了季深的身上，這才漸漸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

　　等到季深兩歲多了，季卿出世，也是被于嬤嬤一手照料著長大的。

　　可以說，季卿的幼時，除了家人之外，最親近的就是于嬤嬤了。

　　至于安伯和于嬤嬤為何在這里……

　　季家出事之后，是被抄沒了家產(chǎn)的，府里的下人都算是季家的私產(chǎn)，都被帶去發(fā)賣了，而安伯和于嬤嬤之所以能逃過這一劫，多半是因為當(dāng)年兩人成親的時候，季卿的母親陸氏就將兩人的身契還給了他們。

　　如此一來，安伯和于嬤嬤自然不算季家的下人了。

　　安伯和于嬤嬤會來這里，其實也是想碰碰運氣，心里壓根兒就沒有抱什么期望，但聽到忍冬喚門內(nèi)的某個人為“主子”時，兩人的心中都不由生出了無限的期待，兩雙眼睛也不由緊緊盯著大門方向，似是想通過那半開的門看到里面的人一般。

　　季卿捏緊了拳頭。

　　好一會兒，她才道：“外面日頭大，請大爺和大娘進來喝口水吧?！?p>　　忍冬有些疑惑。

　　跟在季卿身邊十年，她當(dāng)然知道，季卿并不是什么熱情的性子，但季卿都已經(jīng)吩咐了，忍冬縱是疑惑也不會違逆，于是將門打開，對外面的安伯和于嬤嬤道：“大爺，大娘，外面熱，主子請二位進來喝口水。”

　　安伯和于嬤嬤對視一眼。

　　然后，兩人握著對方的手，又緊張又期待地進了門。

　　一路進了內(nèi)宅。

　　季卿道：“忍冬，冬青，你們?nèi)€碗給大爺和大娘倒碗水?！?p>　　忍冬和冬青對視一眼，依言退了下去。

　　兩人都能看出來，季卿只不過是尋個理由把她們打發(fā)下去而已，因而并未留在內(nèi)宅里，而是出了垂花門，往外院去尋碗去了。

　　一邊往外走，兩人一邊想著，似乎這段時間，主子的秘密越來越多了。

　　季卿站在院子里，直到遠(yuǎn)遠(yuǎn)聽到外面?zhèn)鱽黻P(guān)門的聲音，這才看向了相互攙扶著的安伯和于嬤嬤。

　　安伯和于嬤嬤本就是強自鎮(zhèn)定，這時沒了外人，兩人又哪里還能鎮(zhèn)定得起來？

　　“姑……姑娘？”于嬤嬤聲音里帶著顫抖。

　　說出這幾個字的同時，于嬤嬤緊緊攥著安伯的手，生怕自己的期待會落到空處。

　　季卿抬手，將戴在頭上的帷帽取下來。

　　“安伯，于嬤嬤?！彼?。

　　話未說完，眼里就已經(jīng)含了淚。

　　十年了！

　　十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身邊親近之人，讓季卿如何能不動容？

　　“姑娘！”

　　安伯和于嬤嬤同聲驚呼。

　　然后，兩人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他們又何嘗不是一樣，歷經(jīng)十年才見著一直牽掛的人？

　　“姑娘！”

　　于嬤嬤再喚一聲，上前疾走幾步，用力將季卿擁入懷里。

　　她知道，她這是逾矩了，可只要一想到這十年來季卿有可能遭遇什么，于嬤嬤心里就疼的厲害，只有這樣的動作，才能讓她覺得心里好受一點。

　　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姑娘??！

　　而季卿，被于嬤嬤摟在懷里，聞著于嬤嬤身上那熟悉又久遠(yuǎn)的味道，這十年來每一日都悄悄提著的心，總算是能輕輕地，輕輕地落到了實處。

　　人在逆境之時，身邊若能有熟悉的人，這本身就是一種慰藉了。

　　安伯站在一邊看著季卿和于嬤嬤相擁在一起，忍不住抬袖拭了拭眼淚，笑道：“姑娘，老婆子，別哭了，是好事，是好事……”

　　又過了好一會兒，季卿和于嬤嬤才總算是平復(fù)下了心情。

　　隔了十年才能再相聚，三人自然要說起這十年來的經(jīng)歷。

　　季卿簡要說了自己被賀章所救的事，“……這十年來我都在京城，平時深居簡出，出門時都戴著帷帽，倒也沒生什么事端，安伯，于嬤嬤，你們呢？”

　　安伯和于嬤嬤原本是陸家的家生子，后來又隨著陸氏來了季家，大半輩子就這樣過來了，雖然早就拿回了身契，但又如何能輕易就離開？

　　季家出事，陸氏被判了流放嶺南，安伯和于嬤嬤雖然得以脫身，但當(dāng)時的他們心里全無慶幸，只有惶惑。

　　驚慌之后，兩人其實是打算追隨陸氏一起前往嶺南的。

　　雖然嶺南天高路遠(yuǎn)，有著與京城完全不一樣的山水風(fēng)貌，聽說是片苦寒之地，但對于安伯和于嬤嬤而言，能待在陸氏身邊，他們就能得到安心。

　　拿定主意之后，兩人也真的綴在了押解陸氏等人前往嶺南的隊伍后面，還尋了機會與陸氏說了話。

　　“是夫人說姑娘您還在京城，讓老奴二人留在京城照應(yīng)著姑娘，是老奴無用，竟然十年來都沒能找到姑娘……”

　　于嬤嬤說到這里，又是傷心又是自責(zé)。

　　陸氏將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給了他們夫妻，他們卻生生耽擱了十年，讓他們?nèi)绾文懿蛔载?zé)？

　　季卿連忙道：“于嬤嬤，你這又說的是哪里話，這怎么能怪你們？”

　　是她躲得太好了。

　　但在那樣的情況下，她若是不躲得好一點，不僅她自己沒有好下場，還得連累將她自泥潭之中救出來的賀章。

　　卻是沒想到，會因此與安伯于嬤嬤錯過。

　　“那……”季卿又問，“安伯，于嬤嬤，你們怎么會到這里來？”

　　于嬤嬤道：“姑娘，當(dāng)初老爺買下這宅子的時候，是讓老奴來看過的……”

　　這宅子是季正要送給季卿的禮物，季正雖然很疼愛季卿，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對于小姑娘的喜好可拿捏不準(zhǔn)，所以在買下宅子之前，特意讓于嬤嬤過來看了一下。

　　季卿打小就是于嬤嬤照料著長大的，要說季卿的喜好，除了陸氏之外，最了解的就要數(shù)于嬤嬤了。

　　后來買下宅子之后，季卿的幾個兄長為了給她一個驚喜，又特意將宅子修整了一番，也是請了于嬤嬤過來掌眼的。

　　季家出事之后，安伯和于嬤嬤受了陸氏所托留在京城照料季卿，誰知道找了這么些年都沒能找到季卿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