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家廟，祠堂。兩個蒲團之間的地上，很不合時宜的擺放著茶桌。桌上一壺新沏的春茶，從壺嘴氤氳的水汽中散發(fā)出讓人心境平和的香。
祠堂的大門關(guān)著，兩個小姑娘對坐在茶桌前，封元汐抬手，往兩只茶盞里倒了茶，將其中一杯退到了對面。
“二姐姐，很高興你愿意來見我?！狈庠崧暤?。
封姝瑤的聲音聽不出什么變化，平靜中帶著那種她獨有的音律：“作為封家的祭子，總不能讓你把祠堂的祖宗牌位給點了?！?p> “那也不過是隨便說說，嚇唬人的罷了。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我還不會做?！?p> 封元汐捻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是自家絕對弄不到的好茶，可惜了，不能帶回去給母親嘗嘗。
“我看未必?！狈怄幍?，“妹妹膽子很大，我有感覺，你恨封家人，想除掉封家?？墒?，封家不能，也不會就這么消亡?！?p> “姐姐眼睛看不見，但是又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狈庠畔虏璞K，“這樣，說話就方便多了?？偙扔行┦裁炊伎床坏?，卻以為自己能看到很多的人，要好溝通的多?！?p> 封姝瑤聽了，眉頭一皺，沒有接話。
“姐姐沒有聽懂？那汐兒就來問了。姐姐之前向汐兒討要雙魚玉珠，這東西到底有多貴重？”封元汐捻著胸前的玉珠，問封姝瑤：“早先這是大老爺給姨娘的，想來不會是什么稀罕物，怎么，如今又想要回去，反倒價值連城似的?！?p> “……”封姝瑤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個精致的木偶。
當封元汐以為她想要拒絕回答，換另外一個問題的時候，封姝瑤開口了。
“這是……一件祭器?！狈怄幍拈_口，“要說價值，或許值個兩三千兩銀子吧?！?p> 封元汐見封姝瑤吐了一半真話，輕笑一聲“這樣啊，難怪三叔那么積極的想要回鋪子。怎么？讓我們家沒了生計，再哄我們變賣了這玉珠嗎？”
封姝瑤又沉默了下去。
“姐姐知道這東西，是用來祭祀什么的嗎？”封元汐想知道，封姝瑤對人牲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
“無非是族中祈福需要的貢物罷了?！狈怄幍幕卮?。
“說謊?！狈庠?，“姐姐作為所謂的‘祭子’，卻不知道想要祭的對象是什么嗎？”
封姝瑤眉頭終于皺了一下：“三妹妹什么意思？”
“玉珠在大老爺之前，應該一直是宗家嫡系保管的吧。妹妹剛剛閑的無聊，看了看著祠堂里的陳設。姐姐，你看不見，妹妹說給你聽，這祠堂中的牌位數(shù)量，比族譜上有記錄的人，多了九人。你說，這是為什么？”
封元汐說完，一直專注的看著封姝瑤的表情。見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封元汐心中也有些不確定，難道，她真的不知道？
“姐姐，我聽到一個說法。封家族中在特定的時候，會有特殊的孩子降生。他們一嗔一怒都可以改變他人的人生……”
聽到這里，封元汐終于發(fā)現(xiàn)了封姝瑤表情的一絲驚訝和動搖，于是，她繼續(xù)說了下去。
“告訴我這個故事的人還說，這玉珠，是會傳到那個特殊的孩子手中的?？墒呛芷婀?，姨娘是外人，顯然不存在這種特殊。我爹爹如果有這種奇能，怕是也不會英年早逝?，F(xiàn)在，這玉珠傳到了我這里，你說……是為什么？”
“你……到底知道多少？”封姝瑤終于忍不住了。
“那取決于姐姐你愿意告訴我多少了?！狈庠料履榿?，“我想知道，你關(guān)于我，知道的全部?！?p> 封姝瑤上之手的手指絞在了一處，微微的也咬著嘴唇，猶豫了良久，然后嘆了一口氣。
“詳細的事情，爹爹不肯告訴我。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但你，恐怕確實如你所說，有那種特別的力量。關(guān)于玉珠的事情，你恐怕得問大老爺，老太爺才行?！狈怄庮D了一下，說：“我也問起過父親，他說，二叔是替他而死，而你，是替了我?！?p> 封元汐皺眉不語。封姝瑤擔心她更加記恨封家，給封家?guī)砺闊?，于是又解釋了起來?p> “雖然你可能不會相信我。但是我的命，小時候是你救回來的。你應該也聽說了，我曾經(jīng)重病，差點就不中用了。是嬸娘按照一個道士的說法，把你抱來我床邊，陪了三天，我才好轉(zhuǎn)的?！狈怄庮D了一下，“雖然……我的眼睛從那個時候起就壞了。但反而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p> 在封姝瑤的眼中，世界是黑暗的，但在黑暗中，又有些模糊發(fā)光的影子，每個影子和其他的影子之間有絲線連著的，是活物，而沒有連接的，就是死物了。她也是用了好久，才知道那連著人和人之間的絲線，恐怕就是所謂的氣運的連接。
“你給了我新生，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想與你為敵?！狈怄帉Ψ庠f道。
“如果我交還了玉珠，會發(fā)生什么？”封元汐問。
封姝瑤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封元汐緩緩地道：“殺了我，拿回玉珠，這力量就會再找下一個主人？比如……你？”
“也許不用殺人！”封姝瑤直起了身子，急急的說。
“看來，姐姐并不否認，封家人有這樣的想法?！狈庠_口。
封姝瑤一呆，頹然的坐了下來。
“最后一個問題，封家，是不是也曾經(jīng)想用殺掉我父親的方式，拿回這種力量。不管這力量背后代表的意義是什么，有這種力量的話，遇到一些不能明面上對付的人，暗地里，總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我說的對嗎？”
封姝瑤呆呆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是嗎？”封元汐笑了一下，聲音冷了下來：“二姐姐也不知道啊?？磥?，你也不過是封家的棋子罷了。沒關(guān)系的，二姐姐，原本我就想問問，省的我廢那個力氣去查。可是既然姐姐不知道，想來大老爺和大爺是不會告訴我的，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去查了?！?p> “三妹妹……”封姝瑤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
封元汐的聲音和煦如春風：“姐姐別怕，我呢，也是很講公道的。封家人太多，全都要報復，怕是殃及無辜造孽太重。只是到時候查明白了，冤有頭債有主，該誰還的債，誰就得給我還上！”
“你……三妹妹，你斗不過他們的。封家的人，誰都斗不過?！?p> “他們？誰是他們?！狈庠櫭迹怄幷f的他們，顯然不屬于封家。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到過他們，但是他們一直都在封家左近。他們說封家背叛了龍神，我不懂，他們警告封家，早晚要付出代價。父親似乎也忌憚他們的存在。我得到了你分給我的力量，可以略窺來日之事可是無論我怎么看，都看不到封家的未來。作為祭子，我該怎么辦……”
封姝瑤說著捂住了臉，嚶嚶的哭泣了起來。封元汐站在她的對面，面露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