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謝大人之前說的話,你沒有聽到嗎?下毒的話可不能亂說!”
封廉松側目打量謝瑾睿的表情,出聲警告封元汐。
“自然是聽到了。我敢這么說也是有根據(jù)的。”封元汐身板站得筆挺,對答不卑不亢,“之前我在大姐姐的房里,吃掉了一塊點心。除了自證清白之外,也想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機。”
“哦?說來聽聽?!?p> 謝瑾睿很有興趣,擺手制止了封廉松的呵斥。
“送點心時,謝少爺提過匣子里是杏仁酥。我品嘗后確認了這一點。在酥糖中,除了杏仁的清甜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狈庠f到這里,頓了一下,對封廉松道:“大伯父,可否請之前的大夫來,元汐有話要問?!?p> 封廉松朝下人使了眼色,原本躲在屏風后面的兩個大夫被請了出來。
封元汐朝著兩位大夫施了一禮,溫聲道:“兩位先生,小女子有一事不明,還請兩位先生指教。”
大夫中年長的老者開口應道:“指教不敢,這位小姐有什么問題,請問便是?!?p> 封元汐點點頭:“小女子曾在書冊中讀到過,這杏仁是有不同種類的。有些種類吃多了,會使人中毒,可是真的?”
那兩個大夫聽了,眼神突然亮了一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老大夫朝著封廉松和謝瑾睿作了個羅圈揖,解釋道:“封老爺,謝大人,這位小姐說得不錯。杏仁有南北之分。南杏無毒,可食用。而北杏有毒,可入藥。北杏入藥并非人人可用,需要醫(yī)者根據(jù)病患狀況斟酌用量。”
說著,那老大夫又朝封元汐施禮道:“多虧這位小姐提醒。普通人生服數(shù)十?;虿懦跻娭卸景Y狀。但也有人不耐北杏毒性,只數(shù)粒就能引發(fā)病癥,封大小姐亦是如此。知道緣由就好解了,老朽這就擬方?!?p> 封廉松擺了擺手,就有下人把兩位大夫帶到其他房間斟酌藥房去了。
“‘毒’的原因找到了,可這下毒的人……”謝瑾??粗庠?,臉上的線條已經柔和了不少。
“自然是延祥齋的點心師傅?!狈庠换挪幻Φ卣f出了自己的猜測,“千嶂地處北地,冬季氣候與京師不同。北杏可以祛痰寧咳,想來,那位師傅是想用食補的法子,調整了配方。糕點中北杏的味道很淡,用量很少,若不是體質特殊的人,食之不但無害反而有益?!?p> 封元汐說著,眼神若有似無的朝著封穎兒的方向飄了一下,補充道:“若不是元汐前些日子也用了帶有北杏的食補方子,恐怕一時也很難嘗出來?!?p> 聽到封元汐條理清晰,不卑不亢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分析清楚。謝瑾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啪啪地鼓了幾下掌,然后對著封元汐施了一禮,道:“謝某今日受教了?!?p> 封元汐連忙還禮,抬眼,就見謝瑾睿身后的謝玉禮,眼中又冒出了崇拜的小星星。
謝瑾睿撣了撣衣袖,臉上帶著剛進門那種禮節(jié)性的溫和微笑,對封廉松道:“封員外,既然事情已經查問清楚了。那封三小姐和那盒點心,謝某就一并帶走了。有些細節(jié)還要再確認一下?!?p> “可是……”封廉松看看封元汐,又看看謝瑾睿,面露難色。
“封員外,今日之事,是我這小弟隨意把王府賞賜送人惹出來的。稍后謝某還是會請王府醫(yī)官過府來為封大小姐診治,以求萬無一失?!?p> 說到這里謝瑾睿收了笑容:“此外……您也應該看出來了,王爺是不喜歡鋪張浪費的人,連一盒點心都要賞給手下人。最近王爺正在為提高邊軍伙食而憂心。封家作為千嶂本地的世家,要多為朝廷分憂才是。”
謝瑾睿語氣中帶了一絲警告意味,封元汐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封廉松聽了先是一愣,然后用衣袖擦了擦腦門,連連稱是。也不再提留封元汐的話,打發(fā)了人包好了點心匣子,領著謝氏兄弟并封元汐三人,自正門離開。
“大伯父,你怎么就讓他們走了呀。三姐姐她——”見人都走了,封穎兒還不依不饒。
封廉松沒了平日疼愛晚輩的慈善面孔,黑著一張臉,對周娘子說:“帶四小姐回去。和廉棋家的說,好好教教她規(guī)矩。還有,讓廉棋馬上過來錦園一趟?!?p> 封穎兒還要爭辯,周氏早領了兩個婆子,半推半堵的,把封穎兒和她的兩個丫鬟一并請出了閬苑閣。
“老爺……”朱氏看看丈夫,又看看女兒躺著的內室。
封廉松抬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對朱氏擺了擺手。
“你就照顧姝寧吧。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說罷,他不等朱氏回話,抬步離開。
封府外,謝家的馬車上。
封元汐坐在謝家兄弟的對面,車子被馬匹拉著,在雪地緩緩前行。輪子壓在新雪上,發(fā)出牙酸的咯吱聲。
“難怪我這位弟弟會對封三小姐推崇備至,今日一見果然和別的閨閣小姐大有不同?!?p> 謝瑾睿微笑地上下打量著封元汐,封元汐此刻心中卻升起了警惕。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青年的笑意并未到達眼底。
“謝大人不要折煞元汐了。謝小公子年紀還小,傳言怕是夸大了?!狈庠龀鍪軐櫲趔@的樣子,“元汐只不過是多讀過幾冊閑書的,普通人家的野丫頭罷了,哪里能和閨閣小姐比?!?p> “封三小姐,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這樣的聰明人,接近我小弟,意欲何為?”
謝瑾睿臉上還掛著笑,但是整個人氣質也冷了下來。
封元汐心中一凜,不明對方用意,她打算暫且拿話支吾。
“謝大人指的可是福龍祭時,我與謝小公子被劫一事?”
謝瑾睿挑眉,不言自明。
“那天的事情實屬巧合,想必謝大人不會信吧?”
“那天謝家的護衛(wèi)趕到關押你們的小院,和你們離開的時間前后差不過半刻,六個看守已經全部被滅口。這事,封三小姐可知情?”
“不知?!?p> “那封三小姐可知,綁匪是何人指使?”
“亦不知?!?p> 兩人一問一答十分迅速。但隨即,謝瑾睿臉色轉冷,手中銀光一閃,封元汐就感受到脖頸一側,有冰涼的東西貼了上來。
動作好快!以封元汐的眼力,竟然沒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封家大公子,看來不只是文采出眾,手下也是有些功夫的。
“其實我也不太在乎答案。但我在乎我弟弟的安危,封三小姐,你明白嗎?”
封元汐揚了揚眉毛,神色不見絲毫動搖。她微微抬頭,眼神堅定地直視著謝瑾睿:“謝大人,這杏仁有南北之別,同‘杏’未必同‘芯’。到底是毒、是藥,又或者只是點心的陪襯,又何必現(xiàn)在下判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