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九陽府。
九陽府是云州七府之一,占地足足有方圓兩萬五千里。
境內(nèi)山川湖澤占據(jù)了全府的十之七八,僅腹地有一塊由玄陽山脈與雷夏澤交匯形成的沖積平原,氣候溫和,適宜居住。
相較于莽莽群山、千溝萬壑,雷陽平原不過一隅之地,資源匱乏,人煙更是相當稀少。
玄陽山脈橫亙綿延數(shù)府之地,而雷夏澤更是發(fā)源于極西之地,向東南穿越蘭州、青州流入云州九陽府,其間有數(shù)條支流并入,從而匯聚成大澤。
千百年來雷陽平原上也不過東一簇、西一簇,形成了大大小小數(shù)十個邦國。
因為長年的兵戈戎馬,分分合合,或許是因為背后勢力的博弈,數(shù)十億人口始終沒有被哪一方統(tǒng)一,即使是巔峰時期的王朝,稍有不慎也會落個分崩離析的下場。
大梁國,雷陽平原西部強盛了數(shù)十年的超級王朝。
然先帝龍馭上賓,新皇年幼之際,外戚干政擅權(quán)下,導致霸權(quán)豪強當?shù)?,搞得皇朝上下局勢動蕩不安,?nèi)憂外患。
加之西部靠近荒山野澤,常有傳出妖物精怪作惡,天災人禍下不少百姓卷入山賊流寇之列,群盜所過猶如蝗蟲過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燒殺搶奪、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如此世風之下,擎天大廈岌岌可危已。
一座黑色邊城要塞,孤零零地矗立在雷陽平原向西的門戶,突兀的城墻外是一望無際的荒山惡水,蕭條而孤寂。
遠遠望去讓人涌起一股“煙籠寒山水,霧埋黑色城,一點驚鴻過,不見思歸人”的震撼與敬畏。
三月沫風,空山凝云。佇立在細靄環(huán)抱下的巍峨峻山,遠眺之下,群山連綿于云霧之間,鳥唳起伏于綠蔭之下。
銀灰色的蒼穹,紅芒點點;煙朦朦的林間,樹影幢幢。忽有涼風習習,清幽而靜謐。
赴行于剛剛開辟的山間野道,驀然有一種“醉聞春泥復始香,淺嘗花語又初甜”的新奇。
山間褐葉彌留,青苔斑駁。始新的灌木叢間,隱隱可見兩道年幼的身影,衣衫襤褸,正吃力地向著深山行進。
“二哥,累死我了,接下來換你來?!?p> 其中一名身穿淺灰色短褐的孩童,氣喘吁吁地扔下手中形似吳鉤的刀具,也不管新雨過后的潮潤,一屁股栽坐在劈砍后的荊條上。
“這個時候要是能嘗上幾口姑姑熬制的牛乳,那就好了?!?p> 說罷,那原本清澈玲瓏的眼眸,一瞬之間暗淡了下去,仿佛在為自己沒有時刻牢記仇恨而感到內(nèi)疚。
童子約莫始齔至年,黝黑的臉頰下還可以瞧出幾分天真無邪,因為喘息,皸裂的嘴唇,隱約可見一絲絲血跡遍布其中。
似乎感覺到了疼痛,他下意思地抿了抿唇,做出微微吞咽的動作。
金石交擊的聲響清脆悅耳,在青衫少年紛飛的思緒里蕩起陣陣漣漪。
初春再美的煙雨沁馨,隨著那把被山巖彈開的刀具,化作一縷縷悲愁掀起新泥舊土,再無一絲輕描淡寫的游刃有余。
青衫少年側(cè)過身來,入眼的是一張清秀的容顏,點綴著濃郁而俊逸的流云眉,烏黑的須發(fā)劃過臉頰,遮掩了點點柔弱的蒼白。
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大不了男童幾歲,但相較于童子從心所欲的表現(xiàn),卻顯得格外有些深沉。
察覺到了男童低落的情緒,青衫少年輕聲安慰道:“小辰,你再堅持堅持,翻過這座山應該就到了,到時候咱們要是能拜進仙門,就可以習武修身,什么飛天遁地,什么移山倒海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罷,青衫少年俯身撿起沾上泥土的刀斧,在破舊的衣襟上扒拉了幾下。
“對,對,到時候成了仙人,我要御劍飛行,然后……然后飛到府衙那里,把那些個老爺賊兵一個個都抓起來,不給他們吃飯,不給他們喝水,讓他們也先嘗嘗又渴又餓的滋味,然后坐在他們面前大魚大肉,活活饞死他們!”
童子一聽到修仙,一下子兩眼放光,一口氣說得眉飛色舞,大有馬上起來繼續(xù)大干一場的架勢。原本惡毒的話語,因句句離不開吃喝,反而顯得有些幽默滑稽。
“不對,不對,不能這么便宜他們,讓我好好想想應該怎么去懲罰他們?!?p> 青衫少年看著童子手舞足蹈,陰沉的臉上不由來露出幾分寵溺和悲憤。
數(shù)月前,僵持了數(shù)月之久的白馬之役因官軍攻破了白馬寨的拒線而宣告結(jié)束。長時間的鏖戰(zhàn)使得官軍領袖選擇以屠寨方式來宣泄其無窮的怒火,原本寧靜祥和的寨子里到處都充斥著沖天的喊殺聲和熊熊燃燒的烈火。
葉藏眼睜睜看著阿爹、大伯、大哥、娘親、喜嫂、還有柳叔,為護著他和小弟拼殺出一條血路,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就連僅僅只有兩個月大的小妹也沒能逃過毒手,三叔忍著悲痛帶著二人僥幸逃過一劫。
但好景不長,三人輾轉(zhuǎn)數(shù)城也沒能躲過官府爪牙的追捕,被逼無奈之下,只能一路向西穿過最后一座黑色要塞,步入了凡人不敢輕觸的禁區(qū)。
就在三天前,三人遭遇暴風驟雨,為救二人,三叔不慎跌落山崖,生死不知。偌大的白馬寨竟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相依為命,現(xiàn)在被困在山林也只有繼續(xù)前進,希望能順著羊皮地圖的指引找到仙門。
想到此處,葉藏握緊了雙拳,此番若是能夠躲過如此劫難,有朝一日他葉藏必要將大梁官府攪得天翻地覆,永無寧日,為那些被屠戮的親族討要一個公道!
兩人雖是表兄弟,但在葉藏心中葉辰不僅僅是自己最小的弟弟,也是他該用生命去守護的唯一親人。白馬寨滅門之禍仿佛近在咫尺,又好似已煙消云散,血與恨地交織讓他不得不整日憂心忡忡,或許也只有找到那隱世仙門才能心安吧。
葉藏暗自搖了搖腦袋把心中的焦慮按下,他卸下斜跨于腰間的水囊,向葉辰拋了過去。
“好了好了,小辰,看看你一說到修仙就忘乎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在天黑前找到一個藏身之所,保不齊夜里還會有什么可怖的東西,可不會次次都像昨晚一樣幸運。”
一想到那一雙雙泛著幽綠的眼珠,少年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揮舞著刀斧,向著攔路的荊棘一通劈砍,好減輕一些內(nèi)心深處的悸動。
“二哥,你可別嚇我,我現(xiàn)在可沒力氣跑了?!比~辰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才打開水囊淺淺地抿了一口,封好口子小心翼翼地掛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