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澤說郁昆梵是被選中的神之子,約定三年之期一到,他必須來消滅萬惡之靈。
城中城與聚摩城的人都說自己是神之子,還尊稱他為少城主,上上下下待他一片赤誠。
然而現(xiàn)在,幻化成癩頭道人的天上神仙慶棠,此刻卻與他說,所謂的預言,所謂的神之子都是假的。
預言郁昆梵是神之子,只是為了掩蓋真正的天選之子尾易川的身份,從而保護尾易川。
郁昆梵不過是犧牲品。
可就是因為這個預言,相鯨才會選擇附身到他父親阿烏西卡的身上,才會憑靠血脈這個媒介,再附身到他身上,最后在宜賜節(jié)一戰(zhàn)中耗盡氣力而元神盡毀。
因為這個預言,他的母親才會拜托行生慈,才會最終害死了行生慈。
因為這個預言,郁卜苦才會選擇在卞陸時離開他,去找尋聞人藏鋒。
因為這個預言,聚摩城的人才會執(zhí)意要尋他回來,因此藏式才會來到這里,阿丑叔才會死于非命。
因為這個預言,望歸元和野白死在他鄉(xiāng),望歸桑失去至親。
因為這個預言甚至騙過了他自己,卜苦才會死在他的手上,谷雨澤才會因此遭罪。
而現(xiàn)在卻要告訴郁昆梵,一切磨難都是替一個陌生人擋災?一切磨難都是為天選之子的出場而鋪墊?
荒唐得不敢相信。
郁昆梵愣在那里,甚至反應不過來氣憤,也反應不過來悲傷。
他簡直覺得是自己沒聽懂慶棠的話。
可是慶棠接下來的話,更是叫他大吃一驚。
五年前在寒梅鎮(zhèn),樂中青帶著門下七名弟子,前去圍捕尾聽云。
那時,都萊恰好以梵煌妖魔獵師代表的身份,前往晨子城中城參加萬生同會,他的不在場成了最后逃過一劫的原因。
樂中青放過了尾聽云,是因為感受到,那時尚在尾聽云之妻肚子里的尾易川身份不凡。
可惜就算樂中青因私情放過了他,城中城的人依然不會放過尾聽云一家。
尾易川的出生,便是為了毀滅萬惡之靈。
一旦萬惡之靈被毀,鎮(zhèn)石也將從此失去封印的作用、失去強大的力量,淪為普通的廢石。
可七座城中城的存在與運作都依靠著這七塊鎮(zhèn)石,鎮(zhèn)石如果失去力量,就意味著城中城將會消失。
這么多年來,在城中城積業(yè)數(shù)年的大家族們,又怎么可能對此袖手旁觀。
要知道,現(xiàn)在的城中城也早已不如往昔那般干凈,只要是凡間有的勾當,他們一個也不會落下。
就像左丘溫之從前說的那樣:他們不過多久,就要選個皇帝出來了!
可以說,萬惡之靈與城中城是相互依附,又相互制衡的存在。
而現(xiàn)在尾易川要打破這種平衡,也就必然會因此遭難。
雖然慶棠現(xiàn)在才告訴郁昆梵預言的真相,可早在他出生之前,城中城的那些大家族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所以慶棠才會選擇現(xiàn)在就把這些告訴替死鬼郁昆梵。
郁昆梵聽完這一切,其震驚程度不比第一次從望歸??谥械弥侵谐谴嬖诘牡?。
慶棠又接著向他說道:
尾聽云最后死在了城中城派去的刺客劍下。
他的一兒一女由妻子獨自扯大,孤兒寡母的生活過得很凄苦,是常常吃不飽飯的那種凄苦。
尾聽云的獨女尾不敗也從此恨透了城中城。
而尾易川卻不一樣,他反倒是立志成為一名妖魔獵師,要去推翻城中城現(xiàn)有的統(tǒng)治,創(chuàng)造他所想要的社會。
郁昆梵聽到這,心里想:尾易川聽上去像是個真主角,我只是個配角罷了!
慶棠說罷,用請求的眼神看向郁昆梵:“他是神子,你是佛子,沒有你,他不會成功?!?p> “您要我去幫他?”
“如果我告訴你一個預言,你會愿意去幫他嗎?”
“若尾易川做的是好事,不管什么條件,我都愿意去幫他?!?p> 慶棠顯露出欣慰的神情,接著她說:
“我便告訴你這個預言:三年之后,不僅谷雨澤會徹底淪為萬惡之靈作惡的工具,三年之后,聞人藏鋒也會意外死在尾易川的劍下,而聞人藏鋒一死,望歸桑就將會被卷池義之靈附身?!?p> “為什么?既然卷池義之靈能附身在聞人藏鋒身上,就說明不一定只有血脈這個媒介才能…”
“你錯了,血脈才是附身最最基礎的媒介,你也許會說行生慈附身到慧慈身上也沒有靠血脈,那是因為神明之靈和卷池義的凡人之靈是不同的。”
“怎么會…”
“一旦望歸桑被附身,就意味著什么,我相信你清楚。”
“神仙,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去幫尾易川最終除掉萬惡之靈?我該怎么阻止這一切發(fā)生?”
“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但只要你幫助了尾易川,無辜的谷雨澤和望歸桑便都能活下來。”
郁昆梵聽著慶棠的這話,突然覺得:她不會又是在騙我吧?
“我沒欺騙你,郁昆梵?!?p> 沒想到,慶棠竟能看穿他心中所想,這讓郁昆梵登時尷尬得臉上一紅。
“聽好了,郁昆梵,尾易川此刻就在前往晨子城中城參加萬生同會,我要你去見他?!?p> “見他?見了他后我該怎么做呢?”
慶棠只微微一笑道:“那自有天命?!?p> 廟外一聲驚雷劃破天際。
郁昆梵再回過神時,面前已經(jīng)沒人了。
如果…如果自己幫助尾易川,就能讓望歸?;钕聛淼脑挕?p> 城中城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那里與聚摩城一樣可怖,一樣處處都是算計陰謀。
現(xiàn)在除了去尋找尾易川,好像還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郁昆梵從背囊中掏出望歸桑給他的小紙條,翻過來,反面還有從霖露到陽旭縣廣仁學堂的路線地圖。
一番收整后,郁昆梵便向晨子城中城進發(fā)了。
兩日之內,郁昆梵便順利抵達了陽旭縣。
廣仁學堂地處青冥湖旁,位置偏僻,山路陡峭,費了郁昆梵好大力氣才到了門口。
身為三目寮,這里幾乎沒有凡人聚集,憑借衣著佩物,郁昆梵一眼就認出這里大多都是妖魔獵師與敷治師。
就在此時,學堂的大門前傳來一陣騷亂。
郁昆梵只遠遠瞧見,一個瘦弱的青年被看門的壯漢一把推出了門外。
青年滿身塵土,相當狼狽,卻依舊不卑不亢、彬彬有禮。
他抱拳行禮道:“二位大哥,萬生同會是所有妖魔獵師、敷治師都可以參加的交流研討會,又為何將我拒之門外?”
看門的壯漢冷哼一聲,晃著指頭指著青年滿是補丁的外衣、破洞的布鞋。
壯漢說:“你看著像是妖魔獵師?像是敷治師?我看你像是個討飯的,不知道又是從哪闖進來占便宜的,別又是個‘左丘溫之’。”
郁昆梵意外聽到了個熟人的名諱,但他聽完話后,覺得很難高興得起來。
隨著壯漢語畢,聚集在這里的妖魔獵師、敷治師們紛紛將目光打在青年破爛不入眼的衣物上。
青年登時漲紅了臉,還是抱著拳,卻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嘴里低聲堅持著自己的話。
壯漢不耐煩了,一步上前,看是一巴掌要打在青年的身上。
幾百張眼睛下,叫人難堪,好不是個好漢。
郁昆梵頓時看不下去了,他疾步上前,擋在了看門壯漢和青年的中間。
他抱拳道:“這位看門的兄弟,戾氣還是不要這么重,為何要為難一心求學之人呢?”
壯漢嘲諷地挑起眉毛叫道:“哪來的小白臉,也敢來爺兒的面前裝英雄?”
“在下,郁昆梵?!?p> 身后的青年驚訝地抬起頭來,一旁圍觀的眾人也霎時炸開了鍋般議論紛紛。
“那便是聚摩城的少城主啊…”
“聽說他在聚摩城斬殺了萬惡之靈的宿主…”
“聽說現(xiàn)在的聚摩城城主還是他讓位給對方的呢?!?p> “是那個相鯨之靈的…”
“可他的眼睛怎么沒有…”
“肯定是想隱藏真實身份來參加萬生同會,結果為了幫那小子暴露了吧。”
議論聲四起,郁昆梵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這么出名,先前一直待在醫(yī)莊,倒也沒覺得。
那壯漢也是面色大驚,連連后退數(shù)步道:“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望小姐先前特地寫信囑咐過要照顧您?!?p> “望小姐?是百生醫(yī)莊的那個望小姐嗎?”
“你還不知道?他自聚摩城回來,就一直住在百生醫(yī)莊!”
“怪不得…”
身后的人群又是一陣議論。
郁昆梵不自然地干咳幾聲。
“特、特地照顧倒也不必了,我只想與這位公子,共同進去一睹萬生同會的榮光。”
郁昆梵往旁邊撤了一步,抬手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
“是!是!這就帶您進晨子城中城?!?p> 壯漢帶著二人走進學堂,學堂里邊裝扮得很普通,倒也看不出是個三目寮。
他們穿過學堂的一道門,再睜眼時,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晨子城中城”的匾額之下。
青年面露大喜之色,忙轉身感謝郁昆梵,還沒等郁昆梵高興,只聽到青年自我介紹道:
“在下尾易川,對郁公子可謂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