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王府,此刻靜得出奇。
被按倒在地上的尾不敗看不清臺階上九王爺?shù)拿嫒荨?p> 她說完后感到氣氛陰森,不禁害怕地咽咽口水,往后縮縮身子。
都萊低聲輕笑幾聲,接著開始放聲大笑。
這笑聲中帶著明顯至極的嘲諷。
“尾不???誰給你起的名字?”
“都萊!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我就快動手,在這里笑話人算什么好漢?”
尾不敗在地上蠕動著身子,嘴里不停嘀咕道。
“你半夜擅闖王府,偷襲我們就算得上是好漢了?”
身后的薩青愷冷笑一聲,手上使的勁也更重了幾分。
“快說!是誰派你這么個一身三腳貓功夫的小姑娘來刺殺當朝王爺?shù)???p> “什么小姑娘,你姑奶奶我今年十五了!都及笄了!”
尾不敗扭著脖子,不滿地回嗆道。
都萊聽到她的年齡,不禁吃驚地抬了抬眉毛。
與薩青愷對視一眼,又將語氣放冷逼問道:“究竟是誰派你來?”
尾不敗耳根子軟,聽不得別人兇她。
都萊語氣一狠,她就委屈地落眼淚。
“誰派我來了?沒人派我來,我是瞞著阿娘偷跑出來殺你這狗賊的!誰叫你們城中城的人殺了我阿爹,我要報仇!”
“你爹真是尾聽云?”
薩青愷驚奇道。
“哪會有人連自己阿爹的名字都記不住的!”
尾不敗抽噎著說道。
都萊起身,示意薩青愷放開姑娘。
他上前幾步,在尾不敗身前蹲下身子。
捏著她的下巴抬了起來,細細一番端詳。
“你長得真有幾分像你爹,所以你得在我們府里留下幾日,待我給師傅寫了信,再想辦法發(fā)落你這傻丫頭。”
百生醫(yī)莊。
靖安平一落了腳,就給遠在聚摩城的兄長寫了封家書,告慰自己一切安好。
三日過后的今日清晨,她驚喜地收到了回信。
信中靖愿吉告知妹妹,聚摩城政局多變,他上臺應付雖比不上父親那時的游刃有余,但也還算太平。
今年的圣子圣女已經(jīng)選出,他計劃選派一位邇梁族的圣女,前來探望靖安平。
收到信后的靖安平心情大好。
這些日子,她從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副城主之女,變?yōu)榱艘唤槿速|(zhì)。
雖然她的頭腦眼光不足以讓她意識到這些。
但是在這里受到的待遇與從前的差別,她還是能發(fā)現(xiàn)的。
餐食與敷治師們同步,皆是些粗茶淡飯。
能換洗的衣物只有白色、灰色的粗麻布裳。
身邊也沒有專人服侍,這最讓靖安平感到不習慣。
即使到自己被城中城視為牽制聚摩城的籌碼,她對郁昆梵心中還是念念不忘。
倒不是說她已經(jīng)徹底傾心于他。
只是郁昆梵在她眼里仍然是那個尊貴的神之子和少城主。
又有著張不錯的臉皮,和溫文爾雅的性格舉止。
她始終覺得嫁給郁昆梵就能過上好日子,僅此而已。
然而這些日子過去,郁昆梵常去樹止樓的診治室看望那位望小姐的消息,不時便傳進她的耳朵。
明明先前承諾會來看她,卻一次也沒有來過。
她心里發(fā)酸。
靖安平從洗衣盆前直起身子,艷陽高照,她不僅腰酸背痛,而且滿頭大汗。
偏偏肥皂又在此時用完了。
她想去找那些敷治師們借,可是她們一個個看上去都很忙,而且對自己并不和善。
倒也恰巧,她唯一算是認識的萬喜,此刻正好抱著一籃子干凈衣服走進了風靜樓后院。
她忙擦干凈手,跟在他身后追過去,想他剛洗好衣物,身上必然有肥皂。
只是跑著跑著,她心想:這小師傅好生奇怪。
明明住在樹止樓,跑到都是女人的風靜樓做什么?
是郁昆梵叫他來的?
后院架了許多高高的木架,大雨前的大風猛烈刮來。
吹起了掛在這等著晾干的衣物床單,一時間遮住了她的視線。
靖安平剛想開口叫萬喜的名字。
突然聽到一陣女人的嬉笑聲中,夾雜著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她登時愣了幾秒,在這短短幾秒鐘,又是兩聲耳光。
接著是有人跌坐在地上,和衣物籃子掉落的聲響。
靖安平忙用手撥開眼前的床單,只見那一群女敷治師們正笑著。
而瘦小的萬喜趴在地上,狼狽地拾著掉了一地的干凈衣服。
兩邊臉頰的紅掌印顯得觸目驚心。
為首的女敷治師,靖安平認得她。
她叫黎麥穗,是這里資格最老的三階敷治師,做了近九年的三階,到現(xiàn)在還沒升上去,可見實力不濟的程度。
此刻她囂張地走上前去,往萬喜的屁股上狠狠一踢。
萬喜往前一摔,吃了滿嘴泥。
“狗奴才,怎么只洗了我的衣服,別的姐妹的卻沒洗?”
“我…我…你…”
萬喜支吾著向后退步。
黎麥穗又上前一步,挑釁著拍拍萬喜的臉道:
“你個小娘娘腔,叫你洗衣服是我們賞賜你的,要在你以前沒進咱們醫(yī)莊時,你家窮成那個鬼樣,怕是只能在外邊跟你爹一起,挑大糞吧?”
她身后的女敷治師們又是一陣附和的哄笑。
萬喜低著腦袋也不反駁,他是那樣的瘦弱矮小。
一顆腦袋在豆芽一般的身軀、寬大的衣物外袍的襯托下,顯得大得出奇。
靖安平實在聽不下去了。
她拿起一旁的晾衣桿,大喝道:“我看你嘴里滿是污言穢語,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出的姑娘!”
說罷,她便將晾衣桿擲去,準準擊中黎麥穗的眉心。
黎麥穗“哎呦”一聲,向后倒去,摔了個屁股墩。
那些個敷治師們忙將她扶起。
站在前頭的其中一人指著靖安平又說:
“你在這囂張個什么勁兒?你在聚摩城是小姐,在我們醫(yī)莊里,算個什么東西?”
靖安平氣笑道:“我算個什么東西?我來告訴你我算是個什么東西!”
只見她疾步上前,以一敵十,與那些敷治師們打了起來。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衣物籃盆飛了一地。
萬喜正打算去攔,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頭。
靖安平正打得高興,占了上風。
突然見眼前的敷治師們都停了手,怔怔地望向自己身后。
她感到疑惑起來。
黎麥穗神色慌張地說:“李、李師兄?您怎么來風靜樓了?”
靖安平回頭看去。
只見那是個氣宇昂軒、目光炯炯的青年人,一對劍眉入鬢,一雙桃花眼本該含情似水,此刻卻冷冷看向她們一眾人,直鼻薄唇,面容白凈。
雙肩寬大,比身旁人都高出一頭。
他穿著一身正紅色的外衫長袍,一頭烏發(fā)整齊地束冠固定。
此人名為李仍念,是目前百生醫(yī)莊的弟子中,輩分最大的大師兄,時年二十七歲。
仍然一身意氣風發(fā)的書生氣息。
倒看不出來是習武之人。
“黎師妹,我托你在我前往晨子城中城,參加萬生同會時,好好照顧萬師弟,你可做到了?”
黎麥穗忙跪下身子請罪:“是、是萬師弟犯了些小錯誤,晚輩小小地懲治他…小小地…”
“你真說得出這些話來?!?p> 靖安平怒道。
“先前靖小姐是誤會了…”
黎麥穗頭也不敢抬地小聲辯解道。
李仍念冷哼一聲,瞇眼掃了一眼四周。
用洪亮的聲音宣布道:
“莊主沒空教你們規(guī)矩,那就由我這個大師兄來教,這里凡是在場的敷治師,都去找莊主領二十大板。黎麥穗,你領三十,要是還有下次,我廢你全身武功!”
李仍念說罷便憤然離去。
萬喜跟了幾步,又回頭招招手,示意靖安平跟上。
萬喜抱拳道:“還是要多謝靖小姐出手相助了?!?p> 靖安平忙擺擺手:“舉手之勞?!?p> 李仍念放緩了腳步,扭頭看了看靖安平。
他這些日子都待在晨子城中城,對發(fā)生的事情一概不知,霎時面露疑惑。
萬喜見狀,便為師兄解釋道:“這位靖小姐是聚摩城來的客人?!?p> 李仍念點點頭,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便就此告辭了。
萬喜望著師兄的背影,嘆氣道:“師兄不在的日子可發(fā)生了好些事,他可有得忙了?!?p> 靖安平真是想不通,萬喜剛剛受了那樣的欺負,現(xiàn)在卻還在擔心自己的師兄是不是太過忙碌。
她望著眼前的少年,心里涌起了些可憐與同情,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萬喜紅腫的臉頰。
萬喜驚訝地扭頭捂住臉頰,耳根子羞得通紅。
他出生底層,幾乎沒跟姑娘正常相處過。
平日就算是看到靖安平這樣漂亮的姑娘,都會忍不住臉紅。
靖安平見狀也笑了:“你日日與女敷治師們廝混,倒也不見你這樣紅臉。”
說罷,她又覺得有些不妥。
那些女敷治師們可沒好好對待過萬喜,萬喜又怎么可能對她們紅臉。
萬喜卻完全沒想這么多,嘿嘿笑著撓撓頭。
靖安平這樣一看他,突然覺得這土小子生得其實也十分清秀。
“你師兄總是這么忙,我看也不能常保護你,不如你認我做姐,我喊你聲弟,以后我來罩著你。”
萬喜聽了覺得有意思,他說:“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十五呀?!?p> 萬喜笑著說道:“我十六。”
靖安平“哎呀”一聲道:“我看你比我小著呢,但我叫你‘喜弟’比叫你‘喜哥’順口些,你還是叫我聲姐吧!”
“好的,安平姐。安平姐,你現(xiàn)在為我惹惱了風靜樓的人,可不能再住在里面了,要不你來樹止樓?”
靖安平聽到這話,一想到郁昆梵也在樹止樓,頓時喜上眉梢,連連稱好。
二人正交談之時,忽見李仍念折身往這里走了回來。
萬喜疑惑地問道:“師兄?怎么了?”
“一時氣上頭,把正事給忘了,莊主吩咐我來風靜樓尋新來的女客人,我想這可不就是靖小姐嗎?”
靖安平也感到吃驚,想不通莊主為何要找自己。
莫非是兄長派來的圣女已經(jīng)到醫(yī)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