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美人來了。”
“呦,倒是怪早的,今日為了迎這美人,著實(shí)費(fèi)了我些功夫?!崩顜煄熒彶捷p移,親自前去迎接。
待走出門,李師師見面前的女子頭戴斗笠,一身素色,背著一柄伏羲琴,雖還未見其面容,已隱隱感覺其仙姿卓然。
“閣下可是李娘子?我奉陛下旨意前來為娘子解惑。”
“民女見過瑾娘子。”李師師施了禮,輕聲說道。
溪音聞道女子身上的香氣,見其雖姿容嫵媚,眉宇間卻有一絲愁緒,竟同自己想象不大相同,原是個(gè)清冷美人,如何流落這煙花巷陌,不禁有幾分憐惜之意。
待進(jìn)入醉杏樓,溪音命幽若擺上琴,端坐于中央,忽見屏風(fēng)后面隱約有一人影。
“誰在那?”
林閣主從屏風(fēng)后走出,一滴淚便落了下來。
溪音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閣主,不可置信地呆住了,隨機(jī)慌忙起身,跪倒在閣主腳下。
“傻孩子,快起來,這些日子不見,怎么瞧著清減了許多?!?p> “閣主!”溪音先是因見到親人滿心歡喜,又回想種種滿心委屈,悲喜交集,哭得不能自已。
“我……我以為再難在宮外見到閣主,自入宮以來,我好多時(shí)候都在想,若是還能見到你,見到姐妹們,該有多高興??墒悄菈δ敲锤撸页霾粊恚摇?p> 林閣主將溪音抱在懷里,就如同溪音初入閣時(shí)的情景一般。這些年,他早已將她當(dāng)女兒看待。女兒受苦,父親焉有不心疼之理。
此時(shí),李師師已著人備好酒席,望著他們團(tuán)聚的欣喜,不禁悲愴,想到自己孤苦伶仃,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惦念。歡情薄,又能幾時(shí),這迎來送往的日子,真是過夠了。
閣主特地備好酒菜帶來,連師師都笑他,“難不成我這連上好的酒席都沒有,巴巴地自己帶了來。”
“你們哪里知道阿音的口味,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
溪音知道閣主雖廚藝精湛,然厭惡油煙,鮮少下廚,如今竟然為她做了這么豐盛的佳肴,一口一口吃著,滿是沉甸甸的心意。
“這醉蟹你嘗嘗?!绷珠w主給溪音夾了一只。又見師師臉色慘淡,也夾起一只送到了她碗里。
師師癟著嘴似乎是想哭。
溪音問道,“李娘子怎么了?”
師師答道,“見你們兄妹情深,我羨慕了,不行嘛?”
林閣主趕忙說道,“娘子說笑,我與溪音說是父女還差不多,差著輩呢?!?p> 師師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你這易容之術(shù)連自己人都騙,可真行,不過也就大溪音個(gè)十余歲而已。”
林閣主怕她戳穿自己,連忙又陪笑,“娘子多進(jìn)些,這般瘦弱可不好。”
李師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曉得了,閣主,我定會遵你的意?!?p> 用膳完畢后,溪音與閣主一起聊了許久,大抵不過是宮內(nèi)那些烏糟糟的事,提及月茗,閣主只是嘆氣,對這一切并不意外,勸慰溪音要多多提防,只要月茗不太出格,便忍一忍,畢竟也是有多年的情分。
閣主握著溪音的手,只覺其手心忽冷忽熱,深感疑惑,“如何這樣?我記得你昔日體魄很好?!?p> 溪音不敢說實(shí)話,但又自知騙不過閣主,一時(shí)支支吾吾。
李師師是秦樓楚館之人,最是知曉這些事,見她臉色不好,已經(jīng)猜得七八分,接話道,“娘子身體有些虛,可是服了什么不該服的藥?”
林閣主聽到這,仍舊不解。
溪音握緊手心,神情緊張。
閣主道,宮里那么多太醫(yī),沒請一個(gè)看看嗎,正好附近不遠(yuǎn)便是醫(yī)館,我命人請了大夫來為你瞧瞧?!?p> 溪音見遮掩不過,嘟囔道,“我,我服用了避子藥?!?p> 林閣主驚得登時(shí)站了起來,大聲道,“什么!你!這若是讓人知道,你小命還要不要,我如何對……?!彼胝f,我如何對你爹娘交代,卻止住了口。
“對什么?”溪音問道,她從未見閣主如此。
林閣主故意岔開話題,繼續(xù)說道,“你這身體究竟如何了!可傷及根本?”
溪音寬慰道,“一時(shí)無妨,只是我還沒做好孕育子嗣的準(zhǔn)備,閣主你知道的,宮中子嗣難活,多少受寵嬪妃都喪命于此,我害怕。”
林閣主不忍苛責(zé)她,上前輕輕地?fù)嶂念^發(fā),嘆道,“傻孩子,一入宮門深似海,我?guī)筒涣四闾啵沩毜米约鹤粤⒆詮?qiáng),宮中若無子嗣傍身,你日子只怕很難過,人世間許多事本就不能如愿,事已至此,還得想盡辦法讓自己好過些,莫要有那些無用的執(zhí)念才是?!?p> “閣主,我知道你為我好,但你也知道,名利富貴于我如浮云,一生所求皆為自在。我本以為自己可以應(yīng)對宮中種種,卻不曾想,自己如此懦弱無能,幸虧有阿瑜陪在我身邊,也幸得宮內(nèi)有貴人相助,這才保得平安。若是此生能有機(jī)會逃離那牢籠,縱然一世清貧,我也認(rèn)了?!?p> 李師師看著這女子,也不禁生出感慨,世人皆有煩惱,她與我又有何分別呢,都不得不服侍自己不喜歡的人,只因那人是九五至尊。
“你們閑話著,我先去睡會,起太早了,眼睛疼。”李師師知趣地離開了。
終于,溪音在此刻有了短暫的歡喜,只覺很安心,很舒適,不必?fù)?dān)心有奸細(xì)的窺探,也不必?fù)?dān)憂忽如其來的變故,她靠在閣主身上,抱著他的手臂,感受到久違的幸福。
記憶忽然追溯到了數(shù)年前,那是父母俱在,她還是個(gè)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她也是這樣靠在父親身上,看著母親在撫琴。父親手里的茶都涼了,呆呆地看著母親。
她笑父親為何如此癡迷母親,父親答道,“你小小年紀(jì)懂什么,你母親與我青梅竹馬,我自小傾慕,如今都成了習(xí)慣了。”
除此外,她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是常常做噩夢夢到一場大火,她哭喊著,“爹,娘,你們在哪?”
無人應(yīng)答,她便忽然就此驚醒,滿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