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四月,王希孟獨自創(chuàng)作的《千里江山圖》終于完成,氣勢恢宏壯闊,畫卷構(gòu)圖周密,色彩絢麗,用筆精細。畫面上峰巒起伏綿延,江河煙波浩淼,氣象萬千,壯麗恢弘。山間高崖飛瀑,曲徑通幽,房舍屋宇點綴其間,綠柳紅花,長松修竹,景色秀麗。山水間野渡漁村、水榭樓臺、茅屋草舍、水磨長橋各依地勢、環(huán)境而設(shè),與山川湖泊相輝映。
無人敢相信,這幅長達十余米的畫作竟然只用了短短半年都不到的時間,實際繪制時間僅為三個月。
趙佶見之喜出望外,上一次他如此大喜還是見到初入宮的溪音時??磥砻嬋缑廊耍騺硎强捎霾豢汕?。天才畫家王希孟的美名享譽一時。
子末展開畫卷的剎那,看著畫中的山水,神思巧然,第一次在趙佶面前展露了笑顏。因為他從中看到了一絲希望和自由。
隨后,他萌生了一個有些瘋狂的想法,自古君王愛兩件東西,一為江山,而為長生。天子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可是既是凡人,必有所求。當今官家趙佶自然也不例外。
趙佶初即位時,本意也是求政治清明,百姓安居,無奈宋朝的腐朽已經(jīng)傷及國朝根本,他縱然有心,亦無法挽大廈之將傾。雖說他也是自小勤學(xué)苦讀,天分極高的皇子,兄長去世,他被推上了龍椅,自此以后便像捆了個枷鎖在身上。
他縱情享樂,奢侈糜爛,不辨是非,寵信奸佞,這便是對他最客觀懇切的評價。
可是誰又天生就是做皇帝的呢?
因而,趙佶迷信道教,一心求天人合一,已經(jīng)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
此時的子末靜靜地畫著另一幅畫,和《千里江山圖》的畫法如出一轍,不同的是細微處有所增減。他要編造一個謊言,一個永遠也無法被證實或者拆穿的謊言。
天一天天地?zé)崃似饋恚鲗m各苑也懶得走動,皇后免了各位后妃問安的規(guī)矩,各人在宮中閑待著,悶地發(fā)慌。
“娘子,這天越來越熱了,可娘子身上怎么還這么冷?”幽若服侍溪音的時候觸碰到她冰涼的肌膚。
“無妨,我天生便如此。”
“我怎么記得娘子初入宮的時候身子還挺暖的?!?p> 溪音一邊梳理著鬢發(fā),一邊望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說道:“今日閑來無事,我們做些胭脂吧?!?p> “是了,娘子,你看最近氣色真是不好,官家上次見了還問娘子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臉上都沒幾分血色了。等下奴婢去請鐘太醫(yī)來開些方子調(diào)理下。”
不消片刻,鐘太醫(yī)提著藥箱來了,摒去下人,只有溪音和他兩個人在室內(nèi)交談。
“你這臉色……我上次給你的藥丸還剩下多少了?”鐘良急切地問道。
“只剩少許,大人可再贈一些?”
“不可!這劑量本該是用上個半年的,服用過量,大損女子身體,你如此不愛惜自己,又是何苦來哉!”
“大人,你就成全了我吧,我天性自由,不愿日后自己的孩子也困在這四方城內(nèi),若是男兒也就罷了,若是個女孩兒,連主宰自己命運的機會都沒有?!?p> “你為何會這樣想,當今官家并未重男輕女,都一視同仁,還將‘公主’一稱呼改為‘帝姬’。”
“公主又如何,如今江山不穩(wěn),時局紛亂,自古和親的公主不在少數(shù)。金釵墜地鬢堆云,自別朝陽帝豈聞。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罷了……”
鐘良長嘆一口氣道:“既如此,這避子丸你留著吧,只是今年只此一盒了,再多可不得了了,此藥大寒傷身,我給你開些補藥,你記得按時服用?!?p> 自從溪音意識到自己對子末的心意后,便向鐘太醫(yī)討要了這避子藥,連幽若也不曾得知此事。她想著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波折,她不愿意誕育下官家的子嗣,更重要的是,她依舊幻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走出這宮墻,走到繁華的街市,走入她與他初見的郊外小屋。
鐘太醫(yī)也知道溪音服用避子藥真實的原因,只是未想到她竟然如此決絕,不惜損傷身體也不冒半點有孕的風(fēng)險。他更是無法將此事告知子末,就算他知道了,也是白白心疼一場。
鐘太醫(yī)心里暗暗想著,這兩個人,郎有情,妾有意,且皆才貌俱佳,是一等一的風(fēng)流人物,年紀也相仿,本該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卻要在這受此磨難。既如此局面,各自丟開手各過各的便也罷了,偏偏又都不肯罷休,到底是少年情誼,彌足珍貴。想自己每日如此,也沒個知心人,不免也為自己悲苦了起來。
鐘良如今已三十有逾,至今未婚配,早年游歷江湖也遇見過一些不錯的姑娘,可是都被他自己挑三揀四地生生錯過了,不是嫌這個不溫順,就是那個太死板,后來揭了皇榜入宮,就再也沒機會接觸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此便耽誤了。好在宮中他還能去尋子末說說話,但子末又總是大人長,大人短的,處處依著規(guī)矩,小小少年卻有些老氣橫秋。但自打去年回了宮,性情倒是轉(zhuǎn)變不少,那必然是溪音的“功勞”了。
這日,阿瑜來溪音宮中探望,見溪音臉色極差,皺眉問道:“數(shù)日不見,怎就如此了?”
溪音笑吟吟地答道:“阿瑜,你來看我了,我很是高興,最近休息的不好,身子便有些虛弱?!?p> “少來,你向來吃的香睡的好?!闭f罷一把將溪音的手腕抓住。
“你做什么!”溪音驚地瞳孔都放大了。
只見阿瑜將手搭在她脈搏處,“你,還懂醫(yī)術(shù)?幾時學(xué)的?”
“我未入閣時,便通曉些醫(yī)術(shù),我家世代為醫(yī),若不是……算了,都過去了。你這身子怎么搞的,寒氣入體,難怪你久久不孕。”
溪音不敢抬頭看阿瑜的眼睛。
“是你自己做的手腳吧,就那么厭煩做他的娘子?連孩子也不愿意生?”
“阿瑜,你呢,你愿意嗎?”
“我也在吃避子藥,只是官家不常來,我沒吃幾次。如今看來,圣寵倒是負擔了?!?p> 兩姐妹相視一笑,真真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