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溧陽連忙道:“四哥對我是兄妹之情,對四嫂是男女之情,這兩種感情是不一樣的。不過四嫂說得對,這男女之情不能勉強,以我四哥的性子,勉強也只可能適得其反。反正四嫂跟我四哥已經(jīng)成了親,那就是長長久久的一家人,時間還有很多,只要四嫂誠心待我四哥,想來必定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一天?!?p> 話說到此處,馬車停下,馬車外琥珀的聲音傳來,“王妃娘娘,王府到了。”
孟芊掀開車簾一看,果然是到了王府正門前,她依依不舍的話別了趙溧陽,隨后下了馬車,趙貞如并為下馬,只是對她道:“你先回去,我送小六回宮。”
趙溧陽告別了四嫂,獨自坐在馬車?yán)?,馬車朝著皇宮方向駛?cè)?。過了趙貞如王府前的道路后,路上再沒了人氣,只剩一片安靜,只有咕嚕的馬車碾壓過地面的聲音。
走到一處,車簾突然被人掀開,夏日的夜風(fēng)灌了進來,趙貞如竟然擠了上來,坐在她身邊。
馬車?yán)锿蝗欢嗔藗€手長腳長的男子,一時之間,顯得有些擁擠不堪。
更何況那人,就坐在對面,一動不動的盯著她。那雙眼睛很亮,也很冷,像是寒泉幽潭,似沒有多余的感情,只有冷靜。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皆沒有說話,馬車中陷入了一陣難以言說的沉默之中。
趙溧陽不知為何,心生警惕。
趙貞如盯著她幽幽開口,“你要是真不喜歡這門親事,我可以想辦法換個人?!?p> 趙溧陽眉頭輕皺,“換誰?”
“無論是誰,只要不是羅千青?!?p> “羅千青怎么了?”
“他唆使你去青樓,上賭坊,還讓你對我生出了不臣的想法?!?p> 趙溧陽眼底有一抹稍縱即逝的笑,卻是冷的,“四哥你錯了,從頭到尾都是我,上青樓的是我,去賭坊的也是我。”
趙貞如鳳眸微瞇,手指無意識的覆上了自己膝蓋的地方,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抹試探,卻很平靜,“你喜歡羅千青?”
趙溧陽偏頭,她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景致,很平靜道:“喜不喜歡跟我嫁不嫁他有必然的聯(lián)系嗎?我要是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又同時能為你做事,不是兩全其美嗎?”
趙貞如身體微微前傾,趙溧陽看見他那淡漠的瞳孔里影出她的模樣,他的紅唇如血,看上去有些許妖冶,他一字一句道:“小六,你忘了嗎,四哥說過,你不會嫁給任何人。”
趙溧陽輕笑一聲,“四哥,你總不能讓我一輩子做老姑娘吧?!?p> “你年紀(jì)還小,還不適宜談?wù)摶榧??!?p> “四哥,我十六了,普通百姓家的姑娘十六都能當(dāng)孩子的娘了?!?p> “可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壁w貞如的聲音沉沉,有些干啞,有些蠱惑,“你是趙溧陽,是我趙貞如的人。只要我趙貞如一日不登上那個位置,你便得一日守著清白不嫁?!?p> 趙溧陽抿著唇,胸中憤懣難堪,她抬起眸子來看著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起了霜霧,“憑什么?”
“因為這些凡夫俗子都配不上你。小六,四哥會給你最好的東西,你只是要再多等一些時間,等到四哥羽翼豐滿,再沒有人敢輕視踐踏你四哥的時候,才是我們的出頭之日,你明白嗎?”
趙溧陽看著他,只是沉默。
她不相信他。
他只是不喜歡她跟羅千青親近,不喜歡她真的動搖了會感情用事,影響他的大局。
更何況趙貞如這個人占有欲極強,只要是他的東西,就算他扔了不要了,也絕不允許別人來撿。
她是他用得最順手的一枚棋子,他不允許她為了一個羅千青變得像是其他陷入愛河的姑娘們一般頭腦沖動,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來。
趙貞如的心里,果然只有他的皇位。
趙溧陽偏過頭去,不再理他,她的睫毛輕顫,似有些不安。
她有種預(yù)感,只要沾上了趙貞如,只怕她再沒有了退路,她只能被洪流越卷越深。
等回到皇宮,卻見太子哥哥已經(jīng)在宮門處等著她了。
趙溧陽實在不想跟趙貞如坐在一個馬車?yán)铮懵氏认铝笋R,一路小跑奔了過去。
黑夜如墨,她提起衣衫裙擺,腳下生風(fēng),朝著趙貞吉跑去。
太子哥哥又皺著眉頭訓(xùn)斥她:“趙小六,一個姑娘家——”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趙溧陽自己先搖頭晃腦的自顧自的說起來,“一個姑娘家,整天穿著男子的衣裳滿汴京的跑,還沒有一個公主的樣子?我看你下次是不想出宮了,等我告訴母后,看你以后還能溜哪兒去?!?p> 趙貞吉啞然,有些無可奈何,“你倒是把我的話都背下來了,怎么不見你聽話?要不是你手上那枚扳指被人認(rèn)了出來,只怕你就要一輩子給賭坊打黑工了?!?p> 趙溧陽道:“哥,賭坊的人其實對我挺好的,怪我……”
“當(dāng)然怪你,你膽子還挺大,聽說你在賭坊里為了幾兩銀子大殺四方,趙小六,你貴為一國公主,丟不丟臉?嗯?”趙貞吉伸手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聽著像是生氣,可臉色卻是淡淡的,眼底隱含一抹寵溺。
趙溧陽只得認(rèn)錯,拉著他的衣袖道:“太子哥哥我錯了,你能不能不要告訴母后啊,不然小六以后都不能出宮了。”
“我看不出宮也挺好,省得到處闖禍?!北澈筅w貞如的聲音響起,他緩步而來,看了趙溧陽一眼。
趙溧陽感覺手上一緊,然后趙貞吉便站到了她面前,隱隱和趙貞如形成正面對抗之勢,趙貞吉語氣不咸不淡,多了兩分漫不經(jīng)心的冷厲,“今晚辛苦四弟了?!?p> 趙貞如卻道:“小六也是我的妹妹,妹妹走丟了,哥哥豈有不尋的道理,又哪里談得上辛苦?”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四弟快些回去吧,別讓四王妃久等。”
趙貞吉說完,便帶著趙溧陽轉(zhuǎn)身朝著宮門而去,徒留趙貞如一個人站在原地。
趙溧陽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皇宮的燈火輝煌,照得地面上仿佛有一層寒霜。趙貞如獨自站在那里,站在一片光暈之中,他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但隱約有種落寞之感。
趙溧陽隨后頭也不回的跟著太子哥哥往宮里面走。
夜晚的皇宮有些死氣沉沉的,猶如孤墳一般安靜,太監(jiān)宮女們放慢了腳步,見他們一來全都背過身去不敢直視,只有手里的燈籠亮著,照亮宮墻和青石板。
道路且長,兩兄妹甩開了下人,就這么并排走著。
趙貞吉上下打量她一眼,隨后似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抹輕笑。
趙溧陽便問道:“大哥笑什么?”
“你這衣裳……有些眼熟。”
趙溧陽抿唇,想了一下才道:“男子的衣裳都是差不多的款式?!?p> “我怎么瞧著……像是湘兒之前穿過的?”
趙溧陽連忙道:“大哥你肯定看錯了,嫂嫂哪里來的男裝?”
趙貞吉輕笑一聲,“你以為我不知道去年你們兩個人合伙溜出去喝酒的事情?”
趙溧陽腦袋大,有些心虛得不敢看他,“大哥…大哥怎么知道的?”
她還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呢。
“不然你真以為汴京城治安那么好,容著你們兩個姑娘家大晚上的到處跑?”
“呵呵。”趙溧陽抓了抓腦袋,干笑兩聲,“原來是大哥在給我們保駕護航,那妹妹我在這里有禮啦?!?p> 趙溧陽對趙貞吉福了福身,趙貞吉虛扶了她一把,無可奈何道:“你們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在汴京里還能幫著你瞞一瞞母后,等大哥走了,看誰還給你兜著。”
趙溧陽有些心驚,她眉梢一動,扯著他的袖子,“太子哥哥要去哪兒?”
“西北戎族來犯,我大魏連失六座城池,已到渭水邊境。西北侯年事已高,有心乏力,光是這半個月時間就上了數(shù)十道折子向朝廷請兵請將,今日朝堂上父皇和眾臣商議后,命我?guī)П蕉ㄎ鞅敝畞y?!?p> 趙溧陽大驚,心下駭然,連忙問道:“父皇怎么會派大哥去打仗?大哥……大哥……完全沒有經(jīng)驗……怎么能去那么兇險的地方?”
“西北侯一家還在,我去不過是跟著做個副將而已。父皇總是說我太過文弱,少了一些殺伐果決,他也是想我多幾分歷練罷了。”
趙溧陽咬唇,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一種悲慟在心中難以抒發(fā)。
趙貞吉也許在外人眼中有些文弱,有些陰狠,有些難以相處,身上充滿了皇子的嬌貴。
趙貞吉對她這個自小流落民間吃盡苦頭的小妹,簡直是到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程度。
趙貞吉微微一笑,眼底有光,他伸出手,重重落在趙溧陽的頭上,似有些語重心長,又很是無可奈何,“小六,你才剛回宮不過兩年,大哥便要走了。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但是你放心,你成親當(dāng)日,大哥就算是死也會爬著回來看你一眼。”
趙溧陽連忙道:“呸呸呸,不準(zhǔn)說什么死不死的,大哥你只是去做副將,千萬別什么事情都往前面沖,你一定要留著性命,好好的回來。不然我和太子妃嫂嫂都饒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