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如眉宇發(fā)青,鳳眸微瞇,視線落在那一堆雜草中間剛好容一個人鉆過去的狗洞。
他轉(zhuǎn)頭看著趙溧陽,眼底一抹危險閃過,“趙溧陽,你現(xiàn)在是要本王鉆狗洞?”
趙溧陽聳肩,“那你也可以不鉆?!?p> 趙溧陽說完竟趴下去,根本不理會身后的趙貞如,扒開草叢便準備往里面鉆。
趙貞如抓著她的后衣領(lǐng),將她拽出來,那人青著臉,眼底似有些不可置信,“你打算留下本王一個人鉆過去?”
趙溧陽氣得歪嘴,“那你到底想怎么樣?”
“本王鉆不過去,你也別想過去?!?p> “那你倒是趕快鉆啊。”
趙貞如又習慣性的抿唇,腦子里似在進行天人交戰(zhàn)一般,遲遲下不了決心。
估計高貴的大魏國四皇子,自小錦衣玉食高高在上,這輩子都沒有鉆過狗洞吧。
光是想到這里,趙溧陽心情不由得轉(zhuǎn)好,難得看見趙貞如露出這種生不如死的表情,她心里簡直樂開了花。
趙溧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看見趙貞如這么吃癟。
“我說四哥,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胯下之辱都能忍,你鉆個狗洞算什么。再說,這里又沒人,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鉆過狗洞?你再磨磨蹭蹭的,等大哥的人追來了,你就死透了?!?p> 趙貞如很是厭惡的看了一眼那個狗洞,隨后更厭惡的看了一眼趙溧陽。
他咬著牙道:“小六,你臉上的表情會不會也太喜形于色了一些?知道我要鉆狗洞你就這么高興?”
趙溧陽摸了摸腦袋,皺眉道:“四哥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我好心好意給你出主意,你還倒打一耙?!?p> “行吧?!壁w貞如似下定了決心,一把抓開趙溧陽,隨后彎下腰去,趙溧陽還很狗腿的幫著他扒開雜草,趙貞如就這么爬過了狗洞。
等趙貞如爬過去之后,趙溧陽和趙貞如隔著一面墻,她終于忍不住坐在地上靠著墻笑出聲來。
女孩子的笑聲很輕,似努力在憋著,可終究是憋不住,笑得“嗤嗤嗤”的,饒是隔著一墻的趙貞如也聽得清清楚楚。
還有什么事情能比看見趙貞如鉆狗洞更快樂?
趙貞如臉色終于越來越難看。
趙溧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整理了表情,平穩(wěn)了情緒。她提起裙擺,往狗洞那里鉆。
偏巧鉆到一半的時候,對面伸出一只手來按住她的腦袋,既不讓她往前,也不許她后退。
她就只能這么卷曲著身子,在狹小的狗洞里進退兩難。
趙溧陽頭發(fā)被扯得生疼,險些哭出聲來,連忙求饒,“四哥我錯了,錯了,你別薅了,再薅我就就成禿頭了?!?p> 見對方毫無反應(yīng),趙溧陽又想起趙貞如那睚眥必報的性子,當下認錯更誠懇了,“四哥我真的錯了,你饒我一回吧,下次我再也不帶你鉆狗洞了?!?p> 終于,對面那人松了手。
趙溧陽又重新活了過來,她連忙手腳并用爬了出來。
一出來就看見趙貞如臉色慘白如紙,腰間鮮血直流,趙溧陽驚呼一聲,“四哥,你傷口又裂開了?!?p> 話音剛落,趙貞如似再也站不穩(wěn)了,搖搖欲墜之間,趙溧陽連忙快爬了幾步,“嘭”一聲,趙貞如整個人砸在了她身上。
趙溧陽順勢便抓住了他,摟他入懷。
趙溧陽嘆口氣,語氣責備,“你說你這個人怎么就這么小氣,寧愿傷口裂開,也要薅我頭發(fā)報復(fù)我。是不是誰要是對不起你,你得記恨人家一輩子?”
趙貞如臉色青白交錯,只有進的氣兒沒有出的氣兒來,偏偏他還笑著,“你不知道四哥…是寧可…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負我嗎?”
趙溧陽罵了一句,“小肚雞腸的男人?!?p> “看在你剛才…給我當人肉墊子…的份上,四哥…四哥…原諒你了。”
“那我謝謝你?!壁w溧陽按住他的傷口,眼看那傷口血流不止,她面露擔憂,“四哥,你還能站起來走嗎,我可拖不動你?!?p> “去…去找孟芊來……”趙貞如唇色一片煞白,身體冷得像冰,想來之前一直都是在強撐著。
趙貞如冷靜布置,不慌不亂,“你往前面…會看到一個湖……假山那里有密室入口。入口連接我書房和孟芊臥房…你記得……四個入口,按照你的生辰數(shù)走——”
趙溧陽卻問:“那你怎么辦?”
“你就將我丟棄在這里……讓盧非來……”趙貞如淡淡一笑,眼底似有流光璀璨,可已是強弩之末,“四哥……累了……得睡會兒了……”
“四哥!”
話音剛落,趙貞如頭一偏,整個人徹底昏死了過去。
趙溧陽猶豫片刻,將他放下,用盡全力將他拖到草叢之中,讓草叢掩蓋住他的身影。好在這一片算是王府偏遠之地,這又是深更半夜,應(yīng)該沒有人來。
趙貞如算是安全。
接下來就看她的了。
王府里有密道的事情,趙溧陽很早就知道了。
趙貞如很多事情都不避諱她,估計也是看她翻不了什么風浪,所以對她很是放心。
他甚至還給她看過密道的平面圖。
殊不知她趁他睡著后看過好幾次,早就把王府的地形熟記于心。
趙溧陽到了地下密道之中,先去叫了盧非去找趙貞如。隨后自己則一路走到了四嫂孟芊的臥房之下。
趙溧陽推開密室的門,出來正對四嫂的床。她輕手輕腳的搖醒了孟芊,孟芊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看見床頭有黑影,嚇得花容失色。
還好趙溧陽已經(jīng)預(yù)想了她的反應(yīng),當下捂住她的嘴道:“四嫂,我是小六,你別叫,當下把其他人引過來?!?p> 四嫂一看見她整個人一下冷靜了下來,只是看她形容狼狽,心里“咯噔”一下。
趙貞如曾經(jīng)跟她說過,若他真出事了,趙溧陽可信任。
孟芊一直不知道為什么趙溧陽跟趙貞吉一母同胞,背后卻愿意幫著趙貞如做事。
當然這些事情是她不能問的。
還沒等趙溧陽開口,四嫂已經(jīng)坐起來,披上外衣,很是冷靜道:“殿下是不是出事了?”
趙溧陽把事情的大概經(jīng)過說了一下,當?shù)弥畠?nèi)有密道時,四嫂顯然很是震驚??烧痼@也只是稍縱即逝,隨后四嫂只是道:“我知道了。”
趙溧陽一直都知道,四嫂孟芊是個狠辣角色。
論起心計謀算,太子妃嫂嫂完全不是四嫂的對手。
孟芊問了一下大概情況,快速翻身下床穿好衣物。她將頭發(fā)一撩,快速盤好,頗有英姿颯爽從容不迫的感覺。
未等趙溧陽開口,四嫂已經(jīng)有條不紊的收拾著。
房間里沒有燈火,黑漆漆的,四嫂借著外面一點點淡淡的月光,收拾了趙貞如的換洗衣物、傷藥、薄毯之類的必須用品,她動作很是麻利,仿佛做過千遍萬遍一樣。
趙溧陽不由得心下佩服。
隨后四嫂便抱著這些東西跟她一起進入了密道。
四嫂左看右看,顯然對這個自己房間底下的密道很是震驚,可她向來情緒內(nèi)斂,因此一路無言,只有匆匆腳步聲回蕩在密道之中。
走到大約趙貞如書房位置下的密室之中,隱約看見前方有燈火,趙溧陽只聽得背后的四嫂關(guān)切的喊了一句,“殿下!”隨后便急匆匆的跑了過去。
趙溧陽一看,原來是盧非已經(jīng)找到趙貞如,將他帶到了密室之中。
那密室布置得很是簡單,一張軟塌,一張桌子,桌上還亮著一盞油燈。
四嫂一看見趙貞如腰間的傷,眼眶瞬間都紅了。饒是如此,她仍然很是冷靜的找出了傷痛藥來,又重新傷藥包扎。
趙貞如半夢半醒,此刻身上又蓋著四嫂帶來的毯子,身體回暖,整個人精神略好了一些。
他偏頭看見趙溧陽站在遠處,眼底深處的鋒利瞬間褪去了,只剩下一派淺淺的溫柔。
四嫂扶著他坐起來,趙溧陽也走過去,聽見趙貞如冷靜的聽盧非說起眼下汴京的局勢,趙溧陽方知原來不過短短一夜,整個汴京已然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地牢失火,趙貞如負罪越獄,宮里已經(jīng)聯(lián)防出動,布下天羅地網(wǎng)抓捕趙貞如歸案。
眼下宮內(nèi)正派御林軍圈禁整個王府,兩千精兵正在路上,約半刻鐘后就能抵達。
天一亮,所有城門將嚴防死守,每道關(guān)卡都將增派人手。
整個汴京城內(nèi)將會被搜個底朝天。
趙貞如竟還笑得出來,“看來皇后是想坐實我弒君的罪名?!?p> 盧非三言兩語交代得清楚,孟芊聽得是心驚膽戰(zhàn)面色發(fā)白。
從前幾日趙貞如下獄之后,她就預(yù)想到此次狂風暴雨血流成河。她嚴防府內(nèi)細作,打死了幾個半夜翻墻的下人,又到處托人求情打聽趙貞如的情況,可謂步步都是踩在鋼絲之上。
本來一顆心已經(jīng)懸到了極致,可不知為何,聽到眼下趙貞如言談之間如此云淡風輕,她反而像是一顆心瞬間落到了實處。
自古以來皇權(quán)紛爭,哪個不是流血千里。
她在選擇趙貞如之前,早就預(yù)想過今日這樣的局面。
成王敗寇,或生或死。
而眼下,他們非常接近那一步了。
趙貞如斜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玉,愈發(fā)襯得雙眸幽亮清冷。他整個面部輪廓清瘦,眉間輕蹙,隱有一種肅殺之感。
趙溧陽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看見他這樣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