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遇行刺 盡滅司馬
一滴、兩滴、三滴,鮮血從微微垂下的劍尖處滴落地上,“看來還是不夠快!”,一位身穿黑色布衣、蒙著面的劍客自言自語的嘆息道,他心里想著“糟老頭子說過,當(dāng)劍刺進(jìn)人的胸膛之時,只要出劍收劍夠快,劍上是不會留下血跡的,我的快劍當(dāng)世已難覓對手,卻還是不行。難道又是他喝醉酒胡言亂語?當(dāng)年糟老頭子說世上只有兩個人可以辦到,一個是年輕時的他,一個是那個人,那個傳說——風(fēng)!糟老頭子已經(jīng)死了,有機(jī)會我倒要問問那個人。”。
黑衣劍客叫影子,是名刺客,很有名的刺客,沒人知道他的真名,但是行內(nèi)的人都叫他“影子”,影子出劍很快,下手狠毒,從不留活口。他心里念叨的那位糟老頭子是他師父,從小訓(xùn)練他并帶他出道的師父,只不過他從來不許影子叫他師父罷了,據(jù)說這位糟老頭子年輕時也是位很有名的刺客!
影子每次行刺,最后對著正主之時,都會選擇一劍刺穿對方胸膛,想看看能不能像糟老頭子說的那樣“劍不見血”,今日當(dāng)然也不例外。只不過今日這位被刺殺的正主是堂堂大郡的太守,而此時除了這位官服未及脫下就睜大吃驚的雙眼,躺在地上太守外,屋里屋外已經(jīng)躺下了數(shù)十具死尸,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就在影子完成刺殺,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堂屋之時,突然心頭一緊,頓時預(yù)感不妙。果然片刻后十?dāng)?shù)位黑衣勁服的武士翻墻而入,接著院門推開,又擁進(jìn)十幾個人。然后眾人向兩側(cè)排開,從后走出一位身材微胖、蒙面錦衣的人來。
這種得手之后又遭遇伏擊的情況也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但是這次影子能卻夠感覺到,這些人都是好手。影子站在堂屋門前,安靜看著眾人,身體卻在蓄勢,準(zhǔn)備迎接對方的進(jìn)攻,同時尋找著逃離路線。
就在這時,那名錦衣之人開口說道:“影子不愧是影子,太守府中行刺也可猶如無人之境,果然是名不虛傳!”。
影子心中一驚,“此人怎會知道自己是影子,話中又似乎透露出對于今天自己行刺了如指掌的意思,難道這是一個局,一個針對自己的局?”。再轉(zhuǎn)念一想,“就算是仇家設(shè)的局,也不至于會拿堂堂太守做誘餌吧,而且馬掌柜是不會出賣自己的,這樣無異于壞了規(guī)矩?!薄K紤]于此,影子仍是沉默不語。
錦衣之人見影子不應(yīng),接著說道:“你是否覺得奇怪,我們怎會知曉你今夜行刺太守之事?是否在想,同福馬掌柜是否出賣了你?”。
影子見此人洞察自己心意,心頭再次一驚,緩緩道:“足下既然說到此出,何不明言?”。
錦衣人微笑兩聲說道:“刺殺此間太守當(dāng)然是我們布下的局,為的是想看看影子你有多大的能耐,當(dāng)然這種背主忘恩的狗奴才也死不足惜!至于馬掌柜為何出賣你,我們當(dāng)然有我們的辦法,你不要忘了他除了刺客牙郎之外還有一個身份!”。
影子聞言突然想到,似乎有個傳說,馬掌柜乃是曾經(jīng)晉室沒落的皇族后裔,早年八王之亂時舉家被屠,他當(dāng)時還年幼的父親得以幸免,后來干起來刺客牙郎的勾當(dāng),他算是子承父業(yè)了,難道這些人是......影子偏頭看了看手臂上破損的衣袖,以及滲出的鮮血,冷笑道:“足下果然好大的手筆,太守府中倒也真有硬手,然而此局到底意欲何為呢?”。
錦衣人淡淡說道:“其實說來也簡單,只是還有一筆買賣想交給你,而這筆買賣是任何刺客牙郎都不會敢接的,我們調(diào)查多時,也只有你接單刺殺從不管對方身份,所以就直接跳過刺客牙市而找了你!”。
“哦?如此棘手,對方是哪位達(dá)官貴人呢?”影子也不禁好奇心大起。
錦衣人從腰間取下一袋金子,扔到影子不遠(yuǎn)處的地上,突然滿臉憤恨之色的說道:“劉裕,你敢接嗎?”。
“劉裕,當(dāng)今皇帝?”從來不知畏懼為何物的影子也驚恐得身體微顫起來“刺殺皇帝,你們是否瘋了!”。
錦衣人微嘲道:“業(yè)間皆言影子是神鬼皆敢殺之人,難道你這是怕了?”,言罷此人又用欽佩的語氣言道:“如果你能成功刺殺劉裕,將會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從此青史留名,荊軻也望塵莫及!”。
明知對方是在激自己,影子并未發(fā)怒,畢竟名震天下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自己一直就想超越“風(fēng)”成為當(dāng)今天下第一刺客,如果可以刺殺劉裕,那么自己就不只是當(dāng)今天下第一刺客,而將是超越古今的第一刺客,至于刺殺的后果如何,那也是刺殺后才要考慮的事情。就在影子沉默糾結(jié)的同時,院內(nèi)也是一片安靜,微風(fēng)吹來,只聽樹葉嘩嘩作響!良久之后,影子走下臺階撿起了地上的錢袋......
一個月后,建康城距離朱雀門不遠(yuǎn)的街道上,一隊數(shù)百金盔金甲的御林軍隊伍正護(hù)送著天子劉裕出城巡視軍營,街道早已提前清空,沿途相隔數(shù)步間有序的站著城防衛(wèi)兵維持著秩序。
影子藏在一間民宅的二樓已經(jīng)三天了,三天前有人傳消息給他,并指引他藏身于此。雇主是誰,為何繞過刺客牙郎直接找他,為何要刺殺天子,又為何對天子巡狩了如指掌?這些他雖然也想過,但是卻都不是他關(guān)心的,他只關(guān)心,如何能在眾多軍士護(hù)衛(wèi)下“一劍刺王”!
不一會,天子的車隊果然從街道東邊緩緩開來。不知怎的影子握劍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要刺殺的是天子,是那個傳說中的當(dāng)世第一雄主,就算心志再堅硬的人都不禁有所惶恐。可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fā),眼看天子的車隊來到自己藏身的樓下。影子“嘣”的一聲,撞破窗戶,直接躍到天子御輦前方。
御林軍們誰也沒有想到這突如而來的變化,一時間亂成一團(tuán)。影子乘機(jī)劍走游龍,劍劍直擊軍士咽喉,片刻間已有十幾名軍士喪命倒地。眼看御輦只有數(shù)步之遙,影子大為興奮,一劍劃破攔在前方一名軍士的咽喉,然后奮力一躍,執(zhí)劍直刺天子御輿。
就在這緊要關(guān)頭,突然一柄鐵杵劈空砸下,影子一驚,趕緊橫劍格擋,只聽“?!钡囊宦?,影子的寶劍險些脫手,他自己也被這驚天力道震飛數(shù)步。影子落地,只見一個鐵塔般的武將,手持鐵杵護(hù)在劉裕御輦之前。雖然刺殺受阻,但一見此武將,影子內(nèi)心依然忍不住贊嘆道“好一個雄壯的將軍”,就在這一思之間,四周御林軍紛紛手持長矛圍攏殺來。數(shù)十桿長矛刺到,影子左閃右讓,身體常常以不合常理的變化躲過刺向自己的長矛。
一番激斗后,眼見一桿長矛刺來,影子一把抓住,并向前一拉,然后躍上這個踉蹌跌倒的軍士后背,借勢一縱突破了包圍,然后再次向鐵塔猛將攻去,影子知道,如果不能迅速解決到這位猛將,此次刺殺定然無功而返,也許自己還要命喪于此!而這猛將當(dāng)然就是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丁旿。
影子迅急一劍直刺丁旿咽喉,沒想到這位魁梧的猛將身手卻異常敏捷,只看丁旿身體向旁一閃,接著怒吼著一杵朝影子頭頂砸下,影子身形一轉(zhuǎn),寶劍即朝丁旿小腿劃去。丁旿抬腿,順勢一腳踢出,影子向后一退,然后雙腿發(fā)力一蹬,持劍再次飛擊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經(jīng)交手?jǐn)?shù)次,一時間勝負(fù)難分,四周軍士見到兩人纏斗,也都無法插手。就在這時,街道一旁的窗戶再次爆開,一個白影有如一股旋風(fēng)般凌空而降,只看他寶劍破空直指御輦。眾人大驚,丁旿與影子也都被這突然殺來的白影怔了一下。“風(fēng)”!影子心頭劇震“原來此次行刺,我只是替身,真正的主角是‘風(fēng)’!”思即于此,影子心頭十分沮喪,一種頹敗而又憤怒的感覺油然而生。但此時自己與丁旿的纏斗已無法分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風(fēng)”躍上了御輦。只見“風(fēng)”的寶劍直刺御輿,突然“?!钡囊宦?,他迅捷的劍勢被擋,此刻“風(fēng)”也是一驚,他顯然沒有想到,輿內(nèi)的劉裕如此厲害,竟然能夠拔劍擋住自己迅疾如風(fēng)的一劍。
御輿碎裂,只見一位金冠御服的高大老者持劍而立,他的衣擺隨風(fēng)飄動,巍巍王者之氣震懾全場,此人不是劉裕還是何人。只聽劉裕持劍望著白衣刺客怒斥道:“哪里來的賊人膽敢刺駕!”。
丁旿眼見劉裕遇刺心急火燎,可是此刻自己卻又被眼前這名黑衣刺客纏斗得不能分身,連忙一邊與影子對戰(zhàn)一邊大聲命令御林軍前去護(hù)駕?!帮L(fēng)”一劍被擋,眼見劉裕持劍而立,內(nèi)心也被其神威震撼,略斂心神后一劍再次刺向劉裕。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劉裕此刻也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兇險,在有進(jìn)無退的局面下連忙大呵一聲,持劍反攻而去。眾多愣在當(dāng)場御林軍聽見丁旿大喊,此刻也緩過神來,趕緊朝御輦處馳援。劉裕雖然躍馬疆場,天下無敵,他也曾經(jīng)是當(dāng)世最強(qiáng)大的猛將,但是這種短兵相接的冷血刺殺與陣前交戰(zhàn)完全不同。刺客一劍再至,劉裕知道被動防御不如不守反攻,于是執(zhí)劍也朝刺客攻去。誰知這位刺客身形快捷如風(fēng),只稍稍偏了偏身體,劍勢不減直刺劉裕胸口,劍入劍出快如閃電,快到四周的軍士幾乎不能看清。
劉裕胸口中劍,片刻后才大叫一聲向后倒去,而“風(fēng)”一劍成功,不等軍士圍攻,又如旋風(fēng)般躍上街旁屋頂,幾番跳躍后消失不見。
丁旿瞥見天子中劍,眼眶欲裂,連忙大聲呼喊。影子也是一驚,但眼見丁旿分神,乘機(jī)一劍刺入其咽喉,然后攀上屋頂,追著“風(fēng)”撤離的方向而去。丁旿不知主公生死,自己卻中劍喪命,只看他躺在地上雙目圓睜,滿臉盡是焦急驚恐之色。
皇帝遇刺不知生死,雖然朝廷極力封鎖消息,但是此等大事怎能瞞得住,一時之間天子遇刺身亡、太子登基、司馬氏即將復(fù)辟...各種謠言傳得滿城風(fēng)雨。京師建康全城戒嚴(yán),朝廷派人全力搜查刺客,然而刺客逃至何處,他們傳奇經(jīng)歷又有什么?這些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將來的《刺客列傳》中會為您娓娓道來。
奄奄一息的劉裕躺在御榻之上,殿內(nèi)站滿了皇子、嬪妃以及公卿大臣,殿外那些沒有資格入內(nèi)的官員,也如熱鍋上的螞蟻般急切想要知道已經(jīng)昏迷了兩天陛下的情況。
這時巡視在外的沈林子趕來,痛哭道:“陛下,臣回來遲了,臣死罪!”,京師戒嚴(yán),得到消息匆匆趕回的沈林子被阻在城外無法進(jìn)城,直到尚書左仆射傅亮的命令傳到城門,沈林子才得入城,怒不可遏的他差點斬了守城校尉。沈林子推門入殿,只見眾多親信大臣站在外圍,而哭哭啼啼的皇子嬪妃們卻跪滿陛下龍塌之下。
見到沈林子進(jìn)殿,傅亮連忙招手叫他近前,焦急的說道:“陛下已經(jīng)昏迷兩日,御醫(yī)現(xiàn)在正在診治,刺客當(dāng)胸一劍刺的極深,要無護(hù)心鏡護(hù)持早已洞穿身體。就怕陛下年事已高,無法...”言到此處,傅亮悲傷哭泣了起來,無法再說下去。
沈林子心頭一酸,眼淚再次流下,悲憤的問道:“刺客呢,幕后主使呢,搜捕兩日了,刺客怎么還沒有抓到?”。
傅亮抹去淚水言道:“此刻陛下龍體安康為大,建康已經(jīng)戒嚴(yán),刺客插翅難逃,到時幕后主使必然能夠查到?!薄?p> 就在兩人對話間,御榻旁稍稍混亂了一下,原來是劉??人粤藘陕?,這是兩日以來劉裕第一次發(fā)出聲響。接著御醫(yī)站起身來,走到外圍對謝晦、傅亮、徐羨之等首輔重臣說道:“陛下龍體稍安,已有生氣,只是刺客這一劍刺的極深,雖然沒有傷及龍心,但已損其經(jīng)脈,現(xiàn)在陛下需要靜養(yǎng)調(diào)息,眾人還是退出為宜!”,謝晦等人聽完御醫(yī)所言,都長嘆一聲,放下心來,連忙讓眾人退出殿外,只留貼身宮女、內(nèi)侍服侍,并派大臣值班,沈林子因此甲胄未除,守在殿外十?dāng)?shù)日。
數(shù)日后,劉裕已經(jīng)蘇醒,但極為虛弱,眾臣不敢告知丁旿慘死的消息。直至三個月后,劉裕才恢復(fù)視事,只不過精力已大不如前。
得知丁旿在遇刺當(dāng)日已經(jīng)身死,劉裕十分悲痛,下詔追封其為壯候,命其子襲爵。但刺客一直無法抓到,建康也早已解嚴(yán),此次行刺便成為了懸案。徐羨之言道:“刺客雖未成擒,但天下欲害陛下的惡賊著實不少,北魏、胡夏、天師道余孽、劉毅殘黨,甚至司馬氏余脈皆有行刺陛下的可能。”。
傅亮接言道:“徐尚書所言甚是,只不過能洞悉陛下巡狩日期和路線的必是朝中重臣,或是在朝中有眼線之人。陛下修養(yǎng)之時,臣已命人搗毀了國內(nèi)數(shù)個刺客牙市,皆無法查到主使!”。
劉裕聽完,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用查了,行刺朕的必然是司馬氏,也只能是司馬氏。”,接著閉目嘆息道“朕本不愿為難零陵王,看來反受其害?。〈巳瞬凰?,復(fù)辟勢力不會消亡?!?。原來晉恭帝司馬德文遜位后被劉裕封為零陵王,并遷往秣陵居住。
劉裕言罷,在場三人為之一驚,謝晦連忙跪下勸諫道:“陛下如果處死遜帝,恐遭天下物議啊,再說司馬宗室多矣,就算處死了零陵王,其他宗室依然會被反賊利用...”,謝晦話沒說完,突然看見劉裕的眼神,這復(fù)雜的眼神中充滿憤恨、兇狠、堅定、釋然、得意...謝晦心頭一驚,他知道自己的陛下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個借口而已,便不再往下說去。
改朝換代中禪位的皇帝不少,無論是漢獻(xiàn)帝、蜀后主、吳后主都得以善終,魏后主曹奐禪位司馬炎之后更是得到上書不稱臣、出行車馬、旗幟、祭祀仍同帝王一般的待遇。這種尊奉前朝遜帝的做法,受到士儒的推崇。而前趙劉聰弒殺晉愍帝司馬鄴卻成為南朝士子們大力撻伐的對象,所以謝晦才會勸諫劉裕。
話說晉遜帝司馬德文自從被遷居秣陵后,一直處在軟禁之中,時刻受到監(jiān)視,居住出行毫無自由可言。每年祭祀先祖也要建康批準(zhǔn),并在重兵監(jiān)督下進(jìn)行。而他的兩位妻兄,褚秀之、褚淡之早在劉裕篡位之前就已爭相投效,等到司馬德文退位之后,暗中監(jiān)視的“重任”自然也落到了他們兩兄弟身上。
一日褚王后誕下一子,司馬德文夫妻二人十分欣喜,特意邀請兒子的兩位舅舅前來赴宴。得知自己妹妹生下的是男嬰之后,褚家兄弟二人十分憂慮,而表面上卻充滿欣喜之色。
酒宴完畢后,褚秀之連夜趕回建康,向劉裕匯報此事,劉裕原本就不允許前朝遜帝留有子嗣,于是在其授意下,褚秀之回到秣陵,暗中使人毒殺了這個還未滿月的外甥。
眼見愛子口鼻流血,顯然是被毒死的,遜帝司馬德文夫妻悲痛欲絕又日夜驚恐。從此以后司馬德文的一切飲食皆在寢室內(nèi)由褚王后親自動手煮食。
諸般復(fù)辟勢力在暗中蠢蠢欲動,一直都有人想打著晉恭帝的旗號興兵作亂,司馬氏的宗室們在南朝內(nèi)部也極具影響力,而且個個都是勢力雄厚之人,他們暗中豢養(yǎng)門客、死士。對于這些劉裕一直都心知肚明,早想一勞永逸的為子孫后代解決后患,此次遇刺,正好給了他動手的借口。桓玄當(dāng)年的話再次在劉裕耳邊響起,劉裕心里確定不管幕后主謀是何方勢力,但是誅滅司馬氏勢在必行!
這日劉裕召見親信司農(nóng)張偉,御書房內(nèi)別無他人,張偉感到氣氛有異。片刻后,劉裕指著御案上一壺御酒言道:“張愛卿,朕命你持此酒趕往秣陵,代朕賜予零陵王?!?。
張偉看向案上酒壺,心頭大驚,洞悉世事的他當(dāng)然知道此是毒酒,惶恐之下,一時竟無法言語。
劉裕微怒道:“張愛卿,難道有什么難處嗎?”。
張偉見劉裕略有怒意,連忙叩首道:“臣敢不奉旨!”。
馬車在官道上朝著秣陵的方向奔馳,車中的張偉卻是百感交集,自己雖然跟隨陛下多年,一直都忠于劉裕,但自己曾經(jīng)也是晉臣,而且作為曾經(jīng)的臣子去弒殺舊日的君王,這是天地不容的事情,當(dāng)年的黃門侍郎王韶之受命縊殺晉安帝司馬德宗,他當(dāng)然是知情人,而后王韶之突然無疾暴斃,此刻想起來更讓他覺得這是天譴所致。
張偉坐在馬車內(nèi),一路上看著面前的毒酒,終于嘆息道:“身為人臣,而弒殺舊主,還不如自己去死!”言罷,痛苦的拿起酒壺一飲而盡......
劉裕得知張偉自盡,怒不可遏,同時也感慨的想著“想不到心腹之人也心懷前晉,天下眾人就更不必說!”,張偉不曾想到自己的自盡無形中更加促使劉裕堅定誅滅整個司馬氏的決心。
數(shù)日后,劉裕再遣親兵帶著毒酒前往秣陵。親兵們來到秣陵后,便找到褚氏兄弟說明來意,褚秀之、褚淡之對此也早在意料之中,欣然領(lǐng)命,匯合建康陛下的親兵一同來到零陵王府之中。
得知兄長拜訪,褚王后連忙出迎,而親兵則乘機(jī)帶著毒酒來到內(nèi)室。司馬德文見到皇帝賜下御酒,心中頓時明了,退位后就一心禮佛的他求情道:“佛曰‘世人如果自殺,將會墜入地獄,投胎轉(zhuǎn)世后不能再生為人’,還望諸位將軍能為我向陛下求情!”。
眾軍士見他不愿喝下毒酒,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良久后一名親兵說道:“陛下命我等前來,如果不能辦成此事,我等眾人將無生路!”,眾軍士一聽,猛然驚醒,于是紛紛上前,不理遜帝司馬德文的求饒,用枕頭強(qiáng)行將其悶死。晉朝末帝,在風(fēng)雨飄搖中不能保其社稷,到頭來連自己的性命也沒法保存。
司馬德文死后,劉裕對其加謚號恭皇帝,十一月辛亥,以禮葬于沖平陵,劉裕帶領(lǐng)文武百官親臨送葬。就在司馬德文死后不久,劉裕再以疾風(fēng)驟雨般的手段,迅速屠滅了身在南朝所有晉室的后裔,南朝的司馬氏宗室從此絕跡。
雄才大略的宋武帝劉裕,奮斗一生終有此赫赫偉業(yè),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百年之后,后世子孫會處于危險境地的,他要在自己去世以前就為后世子孫解除的掉這些危險,不論是誅滅司馬氏還是鏟除門閥勢力,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其誅殺遜帝這惡例一開,此后相沿成習(xí),后世禪位的君主幾乎都保不了性命。從此之后,前朝廢帝被殺就成為一種慣例,幾乎無一能免。幾十年后,劉裕的后代也遇到了相同的命運,10歲的宋順帝劉準(zhǔn)被迫禪位給蕭道成,死前他絕望地說出了那句廣為流傳的話——“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這是后話,順帶一提。后世曾有人言道“劉裕以好殺開國,子孫相承八世而六主被弒,貽厥孫謀,寧無報乎!”。
南朝著作郎
誅殺前朝遜帝是劉裕一生中的污點,此惡例已開,歷朝歷代相沿成習(xí),筆者也深覺不妥。此節(jié)偷渡了筆者長期以來的一點概念,以武俠的戲份做開端,也為將來會寫的《刺客列傳》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