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上古仙施法化陰毒
過去佛念偈伏妖姬
征塵未絕刀光寒,江山影里狼煙,爭名逐利欲熏天。福來渾不覺,劫至命不全。鐵馬金戈風(fēng)云動,又見善惡對決,五毒偏要斗金仙。觸目驚心事,生死傾刻間。
(調(diào)寄《臨江仙》)
上回書說到百毒教五大護(hù)法在大秦咸陽城外排下五座大陣,瑤池護(hù)法赤鱗真君大戰(zhàn)蝎子精毒仙翁,戰(zhàn)罷多時未分勝負(fù)。毒仙翁以毒尾蜇那赤鱗,不想不為所害,便要赤鱗破他的煙火風(fēng)雷陣。那赤鱗自恃神勇,隨那毒仙翁進(jìn)入陣中,四下一看,混混沌沌,天地如塵,料知不祥,便要退卻。毒仙翁高登法臺,高舉金蝎令,做法念咒,頓時陰風(fēng)四起,毒瘴千重。因見赤鱗欲奪路遁去,毒仙翁豈肯放過,乃手發(fā)五雷,頓時霹靂連珠。有詩單道此陣的厲害:
凄凄慘慘陰風(fēng)起,渾渾噩噩鬼神吟。
烈焰燎燒沖天爆,猶如祝融火龍驚。
風(fēng)雷聯(lián)袂三百丈,任爾金剛亦變形。
休言地獄沉淪苦,此處逢劫更無情。
驚雷過處,燃起沖天大火,赤鱗真君墮入火海,四下尋不著門路,急縱云光欲走,被那霹靂打下,一時五臟生火,七竅生煙,傾刻間化為灰燼,可憐堂堂一員神將,枉修千年,死于非命。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強(qiáng)人必在陣前亡。
毒仙翁收起法術(shù),煙火皆滅,乃復(fù)出陣叫囂道:“無能鼠輩已死陣中,那個不服,再來送死”。那青烈真君見折了赤鱗,氣得暴跳如雷,欲入陣拼命,卻被太乙真人攔住道:“道友莫急,此妖與貧道有緣,待我與他賭此一戰(zhàn),你且與我觀陣助威”,言罷縱云光出陣,唱道:
“玉虛門下太乙仙,十方三島任流連。
綜御萬類知因報,超度亡靈解孽緣。
沙丘畫虎靈且靜,留書看相準(zhǔn)亦玄。
破卻風(fēng)雷并煙火,撥個毒樁好換錢。”
毒仙翁看那太乙真人頭挽抓髻,麻鞋便服,手執(zhí)三和羽扇,仙風(fēng)道骨,氣度不凡,情知來者不善,不敢大意,拱手道:“即是玉虛門下,不求丹問道,卻來趟此渾水,不得清靜,實在不值”。太乙真人道:“貧道閑來無事,特來與你收尸,焙干做藥,也能賣個好價錢,正好沽酒,如何不值?”毒仙翁聞言惱道:“爾大言不慚,不知有何能耐?膽大的隨我入陣,看我如何將爾焙成肉干,也換些錢”。太乙真人笑侃道:“誰說蝎子聾,無耳也聞聲。老毒物前頭帶路,貧道看你有有何伎倆”。毒仙翁見太乙真人知道自家底細(xì),心中先有幾分虛,迫不急待,閃身入陣,手執(zhí)金蝎旗指天劃地上臺做法,乃手指離宮方位,念聲“疾”,但見萬條火龍翻滾,列焰遮天蔽日,太乙真人將三和扇亦指離宮,笑道:“祝融退下”,果然火勢收斂,幾近熄滅。毒仙翁手指震宮方位,念聲“疾”,一道霹靂夾雜炸雷凌空劈下,太乙真人以扇指震位道:“豐隆息怒”,頓時雷電啞聲息影。毒仙翁怒極,手指巽宮方位,念聲“疾”,頓時飛沙走石,颶風(fēng)席卷,太乙真人穩(wěn)如盤石,一指巽方道:“飛廉止步”,頓時風(fēng)定聲輕。毒仙翁手指坎宮方位,念聲“疾”,但見濁浪如注,狂濤怒瀉,太乙真人扇指坎方道:“馮夷請回”,頓時水象全無。
毒仙翁見太乙真人連退火雷風(fēng)水四災(zāi),知遇對手,一時心慌,連發(fā)五毒,調(diào)來毒火瘴氣將太乙真人圍個風(fēng)雨不透,水泄不通。太乙真人輕搖三和扇,指分離坎,調(diào)和水火,頓時瘟火盡退。毒仙翁料事不諧,使出看家本領(lǐng),一哈腰使出倒馬毒樁去蜇金仙面門,不料太乙真人伸出二指竟如虎鉗夾住毒尾,笑道:“有何手段,盡管耍來”。毒仙翁掙脫不得,回身舉叉便刺,太乙真人念聲“疾”,一道電光打落三股叉,復(fù)一掌正中毒仙翁后背,死尸栽倒,現(xiàn)出原形,卻是一個形如琵琶,三尺多長的大毒蝎。太乙真人借陣內(nèi)余火將全蝎焙干,方出了風(fēng)雷煙火陣,乃念道:
“全蝎味辛歸肝經(jīng),通絡(luò)止痛鎮(zhèn)攣痙。
風(fēng)濕頑痹宜散結(jié),撥毒搜風(fēng)體自清?!?p> 蟾蜍精金疥子見太乙真人手拈全蝎,料知毒仙翁已死,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揮動月牙鏟攔住太乙真人大吼道:“是非之地,來得去不得”,便要拼命,卻見一位上仙飄然而至,拱手道:“道兄辛苦,此老毒物交與貧道”。太乙真人笑道:“有勞道兄”,隨后飄然而去。金疥子仔細(xì)打量那上仙,但見他頭戴九梁巾,身穿八卦袍,腳穿卷云履,腰系水火絳,手中一桿拂塵,頗有神仙氣象。金疥子不敢大意,用鏟一指道:“手拿拂塵,不是凡人,不知尊駕是何方毛神,報上姓名好與爾立墓志節(jié)碑”。那上仙笑道:
“我乃金仙玉鼎真,井底蟾公不識尊。
仙道貴生撥云霧,功德無量來度人。
飛身帝闕丹九轉(zhuǎn),罡氣雷門一念中。
步下云臺思濟(jì)世,且取蟾衣化痘瘟”。
一席話氣得金疥子鼓膜暴突,疣粒紅生,破口大罵道:“休夸海口,死到臨頭尚大言不慚,先吃俺一鏟”,言罷掄鏟便打。玉鼎真人以拂塵相迎,真?zhèn)€身如游龍,形似光影,金疥子雖力大鏟沉,終究占不得便宜,索性虛晃一鏟道:“牛鼻子道人騰云駕霧慣了,俺不與爾相爭。只有一件,俺擺得一座大陣,喚做蠆盆百毒陣,有些兇險,不知爾可有膽量陣中走一遭?”玉鼎真人道:“即來之,則安之,老毒物盛情相邀,貧道豈敢不從,只是你那身臭皮囊貧道有些用處,還求施舍”。金疥子恨的咬牙切齒道:“廢話少說,隨我來”,言罷踢開陣門,將玉鼎真人引入陣中。此陣果然兇險,卻見一處蠆盆,闊若無邊,深若無底,滿是毒蟲,重重疊疊。原來那金疥子得蠱天魔授得制蠱之術(shù),潛心苦學(xué)研出此蠆盆百毒陣,甚么蜣螂蠱、馬蝗蠱、金蠶蠱、石頭蠱、挑生蠱、蛇蠱、虱蠱、疳蠱、癲蠱、針蠱等竟不下百十,莫說身墮其中,便是聽聽也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有詩單道此陣的險處:
腥臭膻惡一蠆盆,萬般毒蠱在其中。
瘴疫傳瘟千里蔽,氣化沉疴萬戶空。
大羅金仙猶喪膽,談蠱色變五瘟神。
休道當(dāng)年紂王毒,此蠆方是毒祖宗。
玉鼎真人手舞拂塵步入陣中,放眼一看,著實嚇了一跳,雖歷百千劫未曾見過此等陣勢,好家伙,看得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令人做嘔,真?zhèn)€惡心至極。這邊胡思亂想,不提防那邊金疥子趁勢橫推一掌打玉鼎真人打入蠆盆中,那些毒蟲紛紛聚擾來爭相放毒噬食,也虧得老真人神通,但見他頭生慶云,足現(xiàn)蓮花,周身雄黃附就,那蠱怪毒蟲觸之匆匆避讓,稍慢些盡化青煙。玉鼎真人趁勢騰空,飛出蠆盆。金疥子在邊上看得明白,一時著急,張開闊嘴伸出毒舌如同怪蟒襲來,被老真人一把抓個正著,那老毒物弄巧成拙,忙用手中月牙鏟扎來,玉鼎真人一手扯著那蛤蟆舌槍,一手將拂塵迎住那月牙鏟,卻如鋼鞭,金疥子手臂一麻,月牙鏟跌落,舌頭被那老真人拽得生疼,口中毒涎直淌,于是拼命強(qiáng)掙。玉鼎真人五指如同鋼鉗,大吼一聲,老毒物竟筋脈盡斷,癱做一處現(xiàn)出原形,卻是斗大的蛤蟆,眼見氣竭神散,動彈不得。老真人吐出三昧真火,將那蠆盆百毒燒為灰燼,又用右手捏著蛤蟆后腿,步至陣前,吟道:
“味辛性涼渾身寶,衣皮肝膽皆入藥。
蟾酥蟾毒毒攻毒,鎮(zhèn)疼療疳疔皰消?!?p> 那蜈蚣精百足叟見玉鼎真人破了蠆盆百毒陣,不避腥穢手提死蛤蟆,大搖大擺出來,不由兔死狐悲,手執(zhí)金龍抓攔住道:“賊道人殺人償命,如何就走?拿命來”,不由分說金龍抓挾風(fēng)帶電襲來,斜里沖出上仙赤精子,用水火鋒截住,吼道:“老毒物,休得無禮,貧道與爾收尸”。玉鼎真人道:“道兄小心應(yīng)付”,自撤下陣來。百足叟看那赤精子頭戴如意冠,身穿紫緩衣,手執(zhí)水火鋒,氣勢非凡,先有幾分心虛,強(qiáng)做鎮(zhèn)靜道:“道家如何稱呼?”赤精子笑道:
“青蕖灼爍千載舒,百齡暫死餌飛魚。
玉虛門下修丹符,軒轅臺前煉陶盂。
三島結(jié)廬參玄道,五岳為圃順天機(jī)。
閑云野鶴赤精子,風(fēng)云際會破螂蛆?!?p> 百足叟一驚,強(qiáng)做鎮(zhèn)定道:“久仰赤精子大名,本是玉虛門下,又做得軒轅黃帝陶正,被封為五岳真人,也算功成名就。道家講究無為避世,爾乃得道真仙,不隱化外求真,反涉險地,倘若一時不慎,名節(jié)不保,悔之晚矣”,赤精子聞言大笑道:“老毒物空有百足,難出彈丸之地。蓋風(fēng)云際會原是劫數(shù)。貧道此番出山,只為取爾尸骨炮制藥膏,解濟(jì)蒼生苦痛,爾也算棄惡從善,功德一件”。百足叟聞言惱羞成怒道:“你這道家好生無禮,老朽好言相勸,如何不知好歹,反而口出狂言。只怕爾說得做不得,來得去不得”,言罷手中金龍爪如同慧星襲月疾飛而至,赤精子以水火鋒相迎,彼此殺在一處。
那金龍爪是軟兵器,有虛實浮沉之變,疾猛轉(zhuǎn)忽之長。偏那水火鋒出如飛鏑流星,守如銅壁鐵墻,攻防自如,奇招迭出,那金龍爪占不得半點(diǎn)便宜。百足叟知遇勁敵,便想以逸待勞,于是虛晃一招跳出圈外,乃道:“道家休要猖狂,我有百毒迷魂陣,不知爾可有膽量入內(nèi)?”赤精子道:“廢話少說,前面帶路”,乃以手指地,生出一朵七瓣金蓮,赤精子步上金蓮,隨百足叟進(jìn)入陣中。
那百毒迷魂陣果然厲害,但見云來霧往,隱現(xiàn)惡水窮山,周徑毒草叢生,諸如斷腸草、雷公藤、番木鱉、夾竹桃、毒箭木、曼陀羅、鳥頭毒芹之類,苞實花鮮,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密不透風(fēng)。又有那鶴頂紅、孔雀膽、彩虹菌、碧蠶卵、七星海棠等諸般毒物,熒熒爍爍,散出毒氣惡瘴,令人窒息。層層疊疊,團(tuán)團(tuán)簇簇將赤精子困在垓心,有詩單道此陣的險處:
毒草千叢枝葉盛,淌穢流腥尚氤氳。
見血封喉有信石,入味絕命乃毒棕。
蛇頭蝎尾猶不足,枝蒿片草奪命魂。
此間便是森羅府,神農(nóng)再世亦發(fā)懵。
百足叟高登法臺,揮動聚毒旛,那諸般毒物爭相放出毒瘴惡瘟,周徑蕩蕩迷魂,四下嗅噢失魄。虧那赤精子早有準(zhǔn)備,暗取法寶陰陽鏡,四下一照,光涉之處諸般毒物盡化氣而去?;5冒僮阚蓬^皮發(fā)麻,現(xiàn)出本相,果然是只百足蜈蚣,長有丈余,節(jié)節(jié)有足,雙須岐尾,肋下放出萬道金光,料知今日在劫難逃,索性頑抗到底,便縱尾搖頭直撲過來,卻不知那陰陽鏡的厲害,只一照便將百足蜈蚣烤成干貨。赤精子不費(fèi)吹灰之力,破了迷魂陣,笑道:“百足老蟲,死而不僵,今日成了大馬陸,不僵也得僵”,乃用水火鋒挑起百足蜈蚣,駕蓮花徑出陣外,做歌道:
“蜈蚣焙干入藥中,攻毒散結(jié)善搜風(fēng)。
通絡(luò)解痙消頑痹,風(fēng)濕瘡瘍盡無蹤”。
老毒物扁頭公見又折了一陣,不由火燒丹田穴,氣沖天靈蓋,舞動雙蟒鉤便要上來拼命,卻被一星冠攢玉,鶴氅縷金,背插雌雄雙劍的上仙攔住。那上仙道:“你這妖精,好無道理,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急著投胎,豈不知你是貧道的囊中物,卻要獻(xiàn)于他人”。赤精子道:“貧道有這蜈蚣也夠了,不與你爭,道兄小心了”,言罷飄然而退。扁頭公氣得面色鐵青道:“道家如何這般刻薄,欺人太甚。俺不殺無名之輩,報上名頭,好與你消名上路”。那道人連聲冷笑,做歌道:
“坎虎離龍玉虛風(fēng),崆峒清修號廣成。
軒轅問道書三授,西岐破伐一玄翁。
垂綸菱浦水盡處,丹爐九轉(zhuǎn)山萬重。
貞靜自守從亙古,自在天地有無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