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牧看了一眼何沛然,繼續(xù)說道:“何伯伯,我早些年和世兄妹有過一面之緣,多年不見甚是想念,想必他們聽說我來也是十分開心,幾十里外射箭歡迎我。
“然而須知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今日機會難得,何不叫他們出來切磋箭術?”
廳上在座的人同時心中一凜,那李自牧遠在幾十里外就判斷出射箭的人是何沛然,他是小輩自然不便直接向何沛然挑戰(zhàn),所以便把矛頭對準了何知著。
何沛然大笑,說道:“什么小孩玩脫了手,這箭是我射的,前幾年你們的船隊在通明江上射傷我多少獵人,這筆賬我可記著呢!
“你心里想什么就痛痛快快說什么,干嘛學那些扭扭捏捏惺惺作態(tài)的虛情假意!”
李自被他數(shù)落一通倒不生氣,賠笑道:“世伯說的是,通明江上的沖突原是誤會,世伯不忘,我們更不敢忘,正盼望今日借機會消弭誤解,咱們重歸于好?!?p> 躬身將手中的雕翎箭再次高舉,說道:“鍍金雕翎箭是箭中王者,鍛造不易,它本該在山林間獵殺世間最桀驁不馴的兇獸,不應在這里白白折了威風,謹奉還之。”
他這話恭敬中帶著調(diào)侃,是在諷刺何沛然這一箭不但沒能給對手以下馬威,反而折損自己的威名。
何沛然氣得臉色更紅,然而他以長輩的身份與李自牧交鋒,一旦動怒就意味著自己已經(jīng)輸了。
他又不能沖下場去揍李自牧一頓,只能強忍怒火,彰顯自己大度。
鐘鼎盛忽然起身離座,朗聲道:“區(qū)區(qū)一支雕翎箭而已,我這里多得是,改天王兄可帶我到叱咤海上巡洋射獵,我這雕翎箭雖然又細又短,但獵殺一頭白鯨想來是綽綽有余的?!?p> 說話間已走到李自牧面前。
李自牧笑道:“好說好說?!?p> 又將雕翎箭向前遞去一程,那支箭已直接被送到鐘鼎盛胸口。
這箭再沒有不接的道理,于是鐘鼎盛伸手便握住箭身。
鍍金雕翎箭長約三尺,箭身有手腕粗細,其實是勢大力沉的重型箭矢。
而能把這樣一支箭射出數(shù)十里遠,即使是萬中無一的高階獵人,也難能與之匹敵。
此時大廳里雅雀無聲,所有人都默默注視著兩個人。
徐子衣站在一邊也將兩人看得清楚,在李自牧即將松手的一瞬,他分明看到那人臉上浮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笑。
武靈王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飄蕩起來:“有古怪!”
接著是武懷王的聲音:“我看也有古怪!”
武烈王跟著說道:“我看鐘鼎盛接不住那支箭?!?p> 武懷王又道:“我看李自牧在用指語和廳里的其他人交流?!?p> “我看也是?!蔽潇`王以元力脈流擾動徐子衣心神,說道:“徐子衣,你找找看李自牧在和誰交流。”
他們只能通過徐子衣的眼睛觀察周圍情況,然而徐子衣全神貫注在李自牧和鐘鼎盛身上,他們自然也看不到別處發(fā)生的事情。
接著是武力王不耐煩地開口說話:“我看很正常嘛,哪有那么多古怪?!?p> 武懷王解釋道:“你看李自牧握箭的手指,他剛才是小手指彎曲沒有接觸箭身,這在指語中是對下屬問話的開始,同時表達自己對下屬的不滿意。”
徐子衣原本全神貫注廳上事態(tài)的發(fā)展,這是聽得四御你一句我一句,那聲音不是從耳朵傳來,而是發(fā)自心底,直接浮上腦海。
他被攪得心神不寧,原本澄澈平靜的內(nèi)心一時間紛亂如麻,隨口叫道:“別吵!你們能不能……”
后面“安靜”兩個字還未出口,他忽然意識到這話不光是在心里說,同時也是脫口而出。
呼!徐子衣在心里自罵了一句,他感覺到有無數(shù)雙火辣辣的目光投向自己,那目光中帶起的火焰仿佛要把自己烤得外焦里嫩。
鐘鼎盛在接過李自牧手中箭矢的一瞬便知道不妙,原本不過七八斤重的雕翎箭,此時卻暗含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當李自牧緩緩松手時,雕翎箭的重量跟著在不斷增加。
鐘鼎盛急忙摧動元力貫注于兩只手掌,然而無濟于事,他感覺自己接過了一整座大山,他的雙手不可遏制的下墜。
他注意到李自牧臉上浮現(xiàn)的詭笑,瞬間明白了,對方是故意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當李自牧的手完全松開雕翎箭時,箭矢將無可避免地落地,因為被傾注了元力的雕翎箭此時已經(jīng)重達萬鈞,自己根本接不住。
同時鐘鼎盛也深深震撼于李自牧的修為已經(jīng)到了如此可怖的程度,這樣的差距若是動起手來,不用過招就會被他輕松碾壓。
鐘鼎盛幾乎在一瞬間看到了自己與李自牧的差距,也想到了很多可能性,他知道南方六國有備而來,本就是來挑釁的,而自己將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首先遭受他的羞辱。
絕望很快在心中升起,在李自牧的手完全松開雕翎箭之前,他已陷入深深的絕望。
在安靜的大廳里,徐子衣的叫聲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李自牧重新握緊雕翎箭,凝視徐子衣,面色冷峻下來,說道:“你是什么東西,中陸諸國在此議事,輪得到你來撒野!”
說話間,李自牧手腕翻轉(zhuǎn),那雕翎箭在鐘鼎盛臉前劃出一道弧線,閃電般向徐子衣飛去。
鐘鼎盛只覺手上一輕,壓力頓時煙消云散,于是縱身躍起,在向前躍出的同時,抬腳向箭身踢去。
這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鐘鼎盛的反應已經(jīng)奇快,幾乎在李自牧揮出雕翎箭的同時便已飛起。
廳上的其他人距離較遠,想要救援已經(jīng)來不及,只看到一道人影追隨著箭影向徐子衣疾飛而去。
隨著“啪”的一聲沉重撞擊聲,鐘鼎盛的鞋面擊在箭尾,再晚半寸,他這一腳便要踢空。
隨后是滿廳的驚呼聲,人們看到鐘鼎盛用盡全力的一踢竟對凌空飛馳的雕翎箭沒有絲毫影響。
箭矢仍然筆直地向徐子衣射去。
對于空中飛行的箭矢,即使施加細微的阻力也會改變其飛行方向,何況鐘鼎盛情急之間的一踢其實已經(jīng)用了全力,足可見李自牧貫注于箭身的力量之強大。
一招之內(nèi)高下立判,人們震驚于李自牧非比尋常的實力,即使跟他一起前來的其他使者,也從未見他顯露如此可怖的力量。
鐘鼎盛腿腳麻木,只覺自己踢在了一塊厚重的鋼板上,落地之際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再要出手擋開箭矢已經(jīng)來不及。
而且他知道,自己與李自牧實力相差懸殊,這飛來的一箭若是對準自己,他唯有躲避的份,想要徒手接箭是絕不可能的,若速度再快幾分,他連躲避也難以做到。
雕翎箭繼續(xù)疾速向前飛射,又一道黑影從徐子衣側(cè)邊閃過,那是戴亭暮。
他與徐子衣距離最近,見鐘鼎盛一招失利,雖然身心俱震,但好在他反應迅捷,一個縱身前躍,攤出手掌去抓住雕翎箭。
他分寸拿捏的很準,不偏不倚剛好抓住箭身中段,然而緊接著心中便是大駭。
因為雕翎箭前沖的勢能根本無法減緩,他發(fā)覺以自己的力量仍不足以阻止這支雕翎箭,箭身從他手掌間滑過,幾乎將他的皮肉撕裂。
手心里一陣劇烈的灼痛傳來,戴亭暮驚呼一聲急忙松開手掌,眼睜睜看著雕翎箭從他臉前飛過,竟無能為力。
鐘鼎盛已到化元態(tài)中級,戴亭暮同樣是化元態(tài)中級,因年齡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優(yōu)勢,比鐘鼎盛又強了幾分。
山塘國年輕一輩當中最強的兩個人,卻連李自牧隨手擲出的一支雕翎箭都無法接住,連擋開也不能,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大驚失色的。
雕翎箭勢如破竹,不及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飛到徐子衣眼前。
武烈王叫道:“好狠的一箭!”
武力王接著叫道:“接他一箭!”
在一瞬間里四御的力量貫穿徐子衣整個右臂,令到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握住飛來的箭矢。
一陣深沉的嗡鳴聲從箭身上源源不絕地傳出,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而那支箭已經(jīng)被徐子衣牢牢地握在手里。
在場的人又是一陣驚呼,鐘鼎盛和戴亭暮臉色鐵青,而臉色更青的則是李自牧。
雕翎箭雖然勢如破竹,但他能輕松甩出,自然也能隨意收回,他本無意傷害這個素不相識的少年,在箭矢射穿徐子衣胸膛之前,他隨時可以驅(qū)動元力將其撤回。
比起讓鐘鼎盛無法承受箭身之重,讓他倉皇施救又倉皇失敗則更來得驚險刺激。
以這樣的方式鎩掉山塘國的威風是他樂見的結(jié)果,而中途出現(xiàn)的戴亭暮不過是錦上添花。
滿以為此一招飛箭足可以殺盡五國聯(lián)盟的威風,然而臨到頭卻被那個不起眼的少年輕輕巧巧接住。
這樣一來,前面鐘鼎盛和戴亭暮的失利便都不算什么了,這一招實實在在是他自己失利了。
“呵呵!”徐子衣將手里的雕翎箭隨意翻轉(zhuǎn)幾圈,若無其事地笑出聲來。
李自牧冷不防一招飛箭其實跟突襲沒兩樣,不得不說這激起了徐子衣心底里的某種意氣,他臉露蔑視的嘲諷,對李自牧冷笑道:
“看起來有些人扭扭捏捏惺惺作態(tài)的虛情假意是改不掉的,心里的想法總不愿痛痛快快說出來……”
這話原說何沛然說過的,徐子衣又說一遍,同時看向何沛然,揶揄說道:
“我們就原諒他吧,畢竟所謂‘臭毛病’,意思就是明知那樣做不對卻無法改掉?!?p> 何沛然哈哈大笑,徐子衣對于李自牧的嘲諷令他大為受用,心道那李自牧實力強悍,恐怕已經(jīng)到了超然態(tài),就是自己上去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若不是眼前少年徒手接住飛箭,我方在氣勢上就要先輸一著了。
于是對徐子衣說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痛痛快快地說!”
徐子衣將雕翎箭握在手里來回把玩,沉吟良久,對李自牧說道:“王子殿下,接我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