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得意之際,忽覺曾正文拳上元力突然加碼,他注意到趙懷湘、白皚皚、水木湘還有其他一干獵人都閃到曾正文身后,那些人疊成一串,雖然都被曾正文擋住了身影,但他馬上意識到,他們都在將元力傳給曾正文,助他與自己對峙。
想到這里,立即加碼摧生元力,他不知曾正文身后站了多少人、不知在這一瞬間自己是一人之力在與多少人對抗,然而只覺曾正文拳上的元力瞬間變得洶涌澎湃、無可阻擋。
他手臂開始酸麻,調(diào)動全身每一處肌肉與之對抗,仍漸感無法支持,禁不住退了幾步。
邊上的臧玉兒看得清楚,她見曾正文身后五六個人排成一串,都是后人手推前人背,而那些人都是曾正文手下相當(dāng)厲害的超越態(tài)獵人,而站在外圍看熱鬧的人,則一副兩不相幫的姿態(tài),漠然而視。
臧玉兒心中焦急,于是也占到徐子衣身后,抬手推在他后背上。
徐子衣只覺一雙手輕柔地搭在自己后背上,然而只是搭著,沒有半分元力傳送過來,心中好笑,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
曾正文凝重的面色開始緩和,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根本不是聚氣態(tài),還不承認(rèn)!”
徐子衣冷笑道:“有什么不承認(rèn)的,我從來沒說自己是聚氣態(tài),是你們一直這樣叫我?!?p> 曾正文又道:“呵呵!在標(biāo)定儀測試中弄虛作假,已經(jīng)不是欺騙建瓴院這么簡單了,而是在欺騙西苑神府,你知道這是什么罪名嗎?”
徐子衣待要回答,忽然心中一個聲音說道:“我們可以幫你。”
他聽出那是武靈王的聲音。
他凝目而思,不再理會曾正文,武靈王的聲音再次悠悠然從心中浮現(xiàn):“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從來不是固定的,獵人有時也會變成獵物,而獵物也會變成獵人?!?p> 曾正文見徐子衣默不作聲,于是更加笑得張狂,拳上的元力繼續(xù)加碼,說道:“你害怕了!那就跪下來求我!”
徐子衣閉上眼睛,在心中默然問道:“你們怎樣幫我?”
武靈王道:“幫你戰(zhàn)勝他們,使他們成為你的獵物。”
話音甫畢,忽然徐子衣只覺一股強大到他從未遇過的力量從內(nèi)心深處升騰,那力量初時像希望的光芒一樣照亮他的內(nèi)心,繼而這光芒轉(zhuǎn)化為無窮無盡的力量涌遍四肢百骸,又沿著他的臂膀傳至拳鋒。
緊接著,曾正文、趙懷湘、白皚皚以及她身后的獵人都被這力量沖得橫飛了出去。
然而這力量仍不罷休,在徐子衣肺腑中震蕩沖撞,直攪得他五內(nèi)翻滾,喉嚨一癢,嘴角溢出血來。
伴隨著這一口血的噴出,徐子衣再也無法自持,內(nèi)在的力量更加猛烈地釋放,幾乎將他的軀殼沖爆。
恍惚之間,聽得武靈王叫道:“三弟快收手,他承受不??!”
那聲音飄飄渺渺似是從天邊傳來。
徐子衣內(nèi)心里罵道:“四個老不死的,你們是幫我還是害我!”
他被四御的力量由內(nèi)而外沖撞,意念之力轉(zhuǎn)換為手臂上的元力,沒有將對手擊傷,反而使自己臟腑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這時癱軟在地上,努力了幾次終是無法站起。
曾正文等人起身后都覺身上并無異樣,互相對視一眼,于是又飛身躥了過來。
他們都駭然于徐子衣突然爆發(fā)的力量,將其團團圍住,卻都不敢上前出手。
臧玉兒撲到徐子衣身邊,用自己嬌小的軀體將他擋在身后,然而不過是徒勞,水木湘冷笑一聲,上前幾步伸手便要去抓臧玉兒。
忽聽得半空里“倏”的一聲響,所有人都覺眼前有淡藍(lán)色的虛影閃過,然而速度之快,竟沒有一個人能看清來者是什么東西。
緊接著是一聲尖叫,一張淡藍(lán)色的猙獰面目永遠(yuǎn)烙印在水木湘的瞳孔里,成為她揮之不去的陰影。
那淡藍(lán)色的影子像是從每個人身邊飛過,當(dāng)他終于靜止下來,停留在徐子衣身邊時,所有人才看清他的面貌,一個散發(fā)著淡藍(lán)光澤、脊背上掛著一對薄紗翼的軀體呈現(xiàn)在眾人眼中。
他面目剛硬俊朗,淺藍(lán)色的濃密發(fā)絲從頭頂背到腦后,身上裹著形狀規(guī)則、棱角分明的護甲。
然而那護甲更像是和他的身體融為一體,因為護甲的顏色和他皮膚的顏色毫無二致。
他面無表情,緩緩掃視人群,然而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卻像是能殺人一樣,令到所有與他對視的人不禁狠狠地打起寒顫,仿佛他下一刻就要動手,而他一動起手來則無人可擋。
當(dāng)所有人都膽戰(zhàn)心驚到不能動彈時,他又低頭去看徐子衣。
當(dāng)他開始慢慢俯低身子去觸摸徐子衣時,人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開始發(fā)生變化。
他身上的藍(lán)色鋼甲消融,變得柔軟飄揚起來,他的每一根發(fā)絲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延長,他的容貌也開始變化,由一個剛硬的男人變?yōu)橐粋€似水的女人。
他的睫毛、鼻尖、嘴角、耳朵……周身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開始有條不紊的蛻變。
最終當(dāng)她終于俯下身子觸到徐子衣時,她已經(jīng)變?yōu)橐粋€身穿棉白睡裙的女人。
她是斑音人,徐子衣意識模糊,但一下就認(rèn)出了她。
臧玉兒也跟著驚叫,昨天晚上在翡麗酒店看書時,她還是一個身材低矮的小小斑音人,自己的睡裙穿在她身上已經(jīng)到了腳踝。
而此時那睡裙只到她的膝蓋,她的個頭雖然高挑許多,但臉上的容貌并未大變,所以兩個人立即就認(rèn)出了她。
徐子衣只覺斑音人觸到臉頰上的手略微冰涼,但立即有一種寧靜安詳?shù)母杏X,使他放松下來。
斑音人凝視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保護你,你救我?!?p> 顯然,她的發(fā)音仍練得不太好。
聲音不大,但足以令在場的所有人聽得清楚,然而人們無法立即明白這七個字的意義,甚至連徐子衣也一頭霧水。
“她是斑音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教習(xí)驚叫一聲,話語里滿滿的恐懼意味把建瓴院從一片沉寂中拉了出來。
許多人從廣場邊緣的武器架上取來弓弩箭矢,另有一些人仍舊呆愣在原地,等他們終于想起教習(xí)所介紹的關(guān)于斑音人的所有恐怖事跡后,才慌不擇路地去找武器防身。
斑音人收回拂在徐子衣臉上的手,在她轉(zhuǎn)身站起的一瞬,她的身體和容貌再次變回剛毅的男子氣質(zhì),這次的轉(zhuǎn)變幾乎沒有過程,只在起身的瞬間完成。
他的身體化為一道虛影,而這影子所到之處,人們沒有逃跑的機會、沒有抵抗的余地,甚至連曾正文、趙懷湘也在瞬間被這一道影線擊倒。
徐子衣被臧玉兒環(huán)抱著,眼看著那人群飛起、又落下,他的心越發(fā)安詳下來,于是很快便睡了過去。
事后戴亭暮得到的統(tǒng)計顯示,在斑音人到達(dá)建瓴院的極短時間里,共有二萬三千多名學(xué)員、六位教習(xí)、一百多名衛(wèi)士和近三百名普通民眾遭到攻擊。
因為每個人被拋入空中后,墜落的地點和觸地的部位不同,各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但每個人被拋起的方式完全一致,都是被抓住鎖骨以極快的速度拋向天空。
受傷最嚴(yán)重的是水木湘,她的瞳孔里被印入肉眼可見的藍(lán)色光斑。
在當(dāng)時的建瓴院里,徐子衣和臧玉兒是唯二沒有受到攻擊的人。
徐子衣在一片強烈的光暈中恢復(fù)了意識。
當(dāng)他觸摸到身子下面的尖利碎石時,立即明白了自己是身處夢境,于是叫了一聲:“靈毓……”
鐘靈毓應(yīng)聲步入他的視線當(dāng)中。
她那一汪清泉似的眼眸使徐子衣忘記了疲勞、忘記自己是因為受傷吐血才昏迷、忘記了對四御的責(zé)備。
鐘靈毓顫聲說道:“你又受傷了?!?p> 徐子衣道:“不礙事,看到你我就好了。”
鐘靈毓扶了徐子衣站起身來,眼前是一片黃沙漫漫的戈壁灘,徐子衣望著遠(yuǎn)處天與地之間久久不散的濃密烏云,奇怪道:
“以前沒有這樣的情景,我們?nèi)タ纯窗??!?p> 他也不知想去看什么,他其實對那些東西并不感興趣,想著只要和靈毓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手拉著手不停地走下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鐘靈毓答應(yīng),隨著徐子衣緩步前行。
走了許久許久,那云仍像是掛在世界的邊緣,好似用盡這一生也走不到它腳下。
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從斜左方走來,鐘靈毓說道:“是武懷王!”
握緊了徐子衣的袖子。
武懷王很快走到兩人近前,招手說道:“徐子衣,你還好嗎?”
徐子衣道:“現(xiàn)在很好,但剛剛很不好?!?p> 他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抱怨的問題,為什么在夢境里意識那么清晰卻總是忘記該做的事,比如要向四御詢問許多不解的問題?
而這時心中忽然有了無比確定的答案,并不是忘記了,而是和靈毓在一起時,那些問題都顯得微不足道。
武懷王道:“很好,很好。”又繼續(xù)向前走去,像是個匆匆的路人。
徐子衣問道:“你到哪里去?”
武懷王道:“到你的骨髓里去,那里是我行程的終點。”
徐子衣又問道:“你的三個兄弟呢?”
武懷王道:“他們比我落后一些,但我們終會在盡頭匯合?!?p> 徐子衣想起四御在亭橋鎮(zhèn)所說的話,他們與汀蘭師傅沒有深仇大恨,他們要對靈毓百般的好。
于是轉(zhuǎn)頭看向鐘靈毓,想從她臉上看出些許感情波瀾,心想如果他們對你不好,你一定是恨他們的。
鐘靈毓默默看著武懷王背影,又與徐子衣四目相對,凄然道:“他明知道是在走向毀滅,真可憐?!?p> 徐子衣又看一眼武懷王,鐘靈毓繼續(xù)說道:“毀滅和死亡不一樣,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而毀滅,是生命的意外。”
那一瞬間,徐子衣清楚地知道自己生了惻隱之心,他也知道靈毓想要什么,于是對武懷王叫道:“你們可以走得慢一點?!?p> 武懷王報之以微笑頷首,繼續(xù)上路。
徐子衣攜著鐘靈毓繼續(xù)向天邊的云朵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終于有些累了,于是相依坐在一塊大石前,仍舊不錯眼的望著那云朵。
當(dāng)悄無聲息的微風(fēng)將鐘靈毓的衣衫吹起,當(dāng)斜射下來的陽光將他們的身影拉長時,兩個人終于開始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