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大明城已經(jīng)月余,徐子衣第一次以這樣平靜的心情獨自走在荷香街上。
總是以為街道很長,然而走著走著,路就變短了,短到他還來不及梳理清楚阿西娜的話,就已經(jīng)到了酒店。
他安然地躺到床上,不一會兒便漸漸熟睡。
隱約聽得有溫柔的聲音叫道:“子衣,子衣……”
他歡喜地睜眼,見鐘靈毓正坐在身邊,滿目柔情地凝視著自己,還未起身,先輕聲說道:“靈毓,你來了,你想我么?”
他知道自己又進(jìn)入了夢境,不敢大聲說話,怕把自己吵醒。
更何況,靈毓總是那么軟語溫柔,令到他也不舍得出聲。
鐘靈毓目光如洗,不錯眼地望著徐子衣,嘴角一彎露出淺笑,微微點頭之際,臉頰上已現(xiàn)出紅暈。
徐子衣坐直身子,仔細(xì)望了望眼前的人,他白天在建瓴院里第一次見到真實的靈毓,這時再與眼前人相比,竟是毫無二致。
不由心中一蕩,低聲嘆道:“真的是同一個人,武懷王沒騙我,他沒騙我!”
又握起鐘靈毓的手,柔聲說道:“靈毓,你知道嗎,我今天見到你了,我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了你。”
鐘靈毓臉露疑惑,問道:“另一個世界?那里也和這里一樣嗎?”
徐子衣道:“是啊,那里和這里一樣?!?p> 隨即心中一緊,臉上現(xiàn)出凄惶之色,心想:那個世界的靈毓只將我看做一個普通的獵人,她決不會多看我一眼,更不會像你這樣對我好。
鐘靈毓莞爾一笑,說道:“可惜我不能過去那里,可惜我不能在那里陪你,如果我們能在這里不分開就好了?!?p> 徐子衣翻身跳下床,說道:“我們?nèi)フ椅鋺淹醢?,我把他放出去,我們就一直在這里,再也不要分開了?!?p> 他沉醉于鐘靈毓的軟語溫柔之中,這時什么也不愿再想,將汀蘭師傅、小南、阿西娜通通拋到腦后。
心想你們都是那么厲害的大神,想要做什么事沒有我也一樣能做。
而我只想和靈毓在一起,人生匆匆不過幾十年光景,我若得和靈毓相顧百年,再沒有什么事比這更幸福的了。
鐘靈毓也跟著起身,挽起他的手道:“我們一起去找武懷王?!?p> 兩人攜手出了翡麗酒店,荷香街上人群熙攘,陽光正是明媚,天空里清靈純澈,空氣的味道又香又甜。
徐子衣左望一眼,右望一眼,一時竟不知該去哪里找尋,便說道:“我是開心地昏了頭,不知武懷王去了哪里?!?p> 鐘靈毓道:“這是在你的世界里,你想做什么事還不是輕而易舉?你要找他便一定能找到?!?p> 徐子衣思索了一陣,遂道:“我猜他在未亡山里,我們這就去吧。”
他攜著鐘靈毓的手,一步踏出便已躍入空中,這御風(fēng)而飛的本領(lǐng)他只在夢里才能具備,但每次體驗都爽到不能自己。
鐘靈毓也跟著笑了起來,兩個人在空中翩飛,向著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東南而去五百多里,便已到未亡山脈的支脈,順著起伏的小丘又飛了片刻,已到未亡山外緣。
子衣靈毓翩然落入密林當(dāng)中。
樹林里光線昏暗,四下靜寂無聲,兩人相視一眼,踩著細(xì)碎的枯葉繼續(xù)向前走。
忽聽得前方有鏗鏗鏘鏘的聲音傳來,徐子衣覺察到靈毓的手微微輕顫,便伸另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輕拍一下,示意她不必?fù)?dān)心。
兩人循著聲音走去,見前方一片開闊的空地上有泥土隆起。
那泥土被攏得一人多高,形似一個小丘,兩人繞過土丘再往前行,見地上赫然是一個大坑。
兩人探頭向坑里望去,見武懷王正舉著鎬頭在下面挖土。
鐘靈毓“咦”了一聲,叫道:“武懷王,你在做什么?”
徐子衣跟著問道:“你是在掘墓嗎?”
武烈懷王兩袖卷起,正干得熱火朝天,見兩個人過來,呵呵一笑,飛身躍出了土坑,說道:“不錯,我是在掘墓?!?p> 笑意滿滿地凝望徐子衣,又道:“我是在給你掘墓呢,你看這地方好不好,若長眠于此,你喜歡嗎?”
聽到叫自己“長眠于此”,徐子衣不由得后退兩步。
鐘靈毓也臉現(xiàn)驚恐,急忙說道:“我們要好好活著,不要死在這里。”
武懷王又笑,說道:“沒人叫你們死,我把徐子衣埋在這里,他不但不會死,你們反而能在這里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這是獨屬于你們的世界,永遠(yuǎn)也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p> 鐘靈毓臉色轉(zhuǎn)為舒緩,拍手叫道:“那真是再好也沒有!”
又挽起子衣的胳臂,一張俏臉伏在他肩上,憧憬地說道:“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徐子衣凝視那四四方方的一個大坑,徒然間打起了寒顫,心中一陣驚懼掠過,急忙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你,你,我……”
吞吐了一陣,腦中一團(tuán)凌亂,竟不知自己想說什么。
武懷王繼續(xù)道:“你們?nèi)裟芊盼页鋈?,我會為子衣施法,教他吸納天地靈氣,如此天長地久,你們的世界永遠(yuǎn)也不會消失?!?p> 鐘靈毓目光流轉(zhuǎn),幽幽地道:“說什么‘天長地久’,只要能安然度過我們的一生,也就知足了?!?p> 徐子衣聽得她的言語,心中也泛起柔情,握起她的手來,正想說些什么,卻始終覺出心中隱隱有些不自在,那是一種發(fā)自心靈深處的恐懼。
他忍不住又朝地上的土坑望去,眉頭一皺,只覺那四四方方的土坑像是一只黝黑深邃的大眼,正在凝視著自己,又像是一只張開來的巨口,直要把自己吞噬。
徐子衣心中的驚懼更甚,倒退幾步,倚在身后一株樹上,連站立也有些不穩(wěn)了。
仿佛整個身心都被什么東西塞滿,他滿目惶恐地望著鐘靈毓和武懷王,卻見那兩人也正吃驚地望著自己。
忽而山林間一聲尖利的怪叫,三人同時為之一震。
鐘靈毓不明所以,張目四顧,間四下里黑壓壓一片肅殺,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武懷王握住徐子衣胳臂,沉聲說道:“你冷靜點,是誰刺激到了你?!?p> 子衣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