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衣睡得正酣，驀然間只覺臉上一陣瘙癢。
他經(jīng)歷連續(xù)三天三驅(qū)船，繞著整個中陸轉(zhuǎn)了一個大圈，這時已是累到近乎虛脫。
意志昏沉間，只覺眼皮上尤似壓著一座大山，怎么也抬不起來。
然而臉上的異樣感覺卻始終不斷，間或里又伴隨著少女的嬉笑聲音。
這番被折騰了許久，徐子衣終于是無法忍受，心頭大為惱火，便吃力地睜開了雙眼。
眼前光影朦朧，一個穿著白衫子的女孩正在盯著自己，臉上堆滿笑容。
徐子衣一怔之下，立時翻身坐起，叫了一聲：“靈毓！”
鐘靈毓正笑吟吟地蹲在他身旁，手里抓著一叢狗尾巴草。
徐子衣伸手在臉上拂了一下，這時才醒悟，自己剛剛臉上的瘙癢，是鐘靈毓在拿狗尾巴草逗自己呢。
他和鐘靈毓只在小時候見過一面，那時的兩人都還只是小孩。
上一次雖在武懷王的操控下見了她一面，但那時她對自己完全視而不見，和今天四目相對的情景比起來，又是大不一樣。
不由得一陣悸動，心想這么多年過去，雖然自己對鐘靈毓念念不忘，但對方是決不會記得自己的。
然而這時看眼前的鐘靈毓，臉露恬靜微笑，一雙眼睛也是清澈靚麗。
鐘靈毓說道：“你醒了。”
說著朝他吐了吐舌頭，將一叢狗尾巴草背在身后，像是拿了一把糖，怕被他搶去。
徐子衣問道：“我這是在哪里？”
看四周一片虛虛幻幻，似是置身在一條街道上，然而周圍卻又沒有半個人影。
鐘靈毓簡單回道：“這是在你的夢里?！?p> 徐子衣“哦”了一聲，難掩失落神色。
心說果然是我白日做夢，現(xiàn)實里的靈毓是不會認識我的。
鐘靈毓看他臉上神情黯然，于是問道：“你怎么了，不高興么？”
徐子衣失落道：
“這么說來，是我做夢夢到了你，我對你說話，就像是對自己說話一樣。
“眼前的一切雖然足能以假亂真，可是……唉，終歸不過是一場夢，那也沒什么高興的。”
鐘靈毓“嗤”地一聲，笑道：
“眼前雖然是一場夢，可是啊，我跟你說，我是有血有肉有想法的，決不是你心中的木偶。”
徐子衣看她容貌清麗，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在陽光的輝映下，渾身都散發(fā)著點點光影。
心想有這樣一個女孩兒陪著，縱然是夢，也是個美夢。
于是笑道：“好好，你說什么都是對的，以后歡迎你常來做客?！?p> 鐘靈毓抿起小嘴，不悅道：“你說得這么勉強，看來還是不相信我的話?！?p> 不等徐子衣回答，又道：“我們來做一個測試吧，管教你知道，你心中的人，是不受你控制的?！?p> 徐子衣說道：“好?！?p> 坐直了身子，便等著鐘靈毓來測試。
“從現(xiàn)在開始，根據(jù)我說的話，在心里幻想出相應的場景……”鐘靈毓臉上笑容收斂，正色說道：
“閉上眼睛，我不問你，不要插話，我若問你，只管點頭就好?！?p> 徐子衣依言閉了眼睛，抿起嘴巴，重重地點頭，真的一言不發(fā)。
對于徐子衣的配合，鐘靈毓表示很滿意。
于是歪著腦袋，一邊思索，一邊說道：
“想象有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少年，現(xiàn)在正站在建瓴院門口，眼前是筆直寬闊的引線街。
“少年一直向南望去，街道的盡頭是帝國王庭……”
徐子衣微閉著眼睛，傾聽鐘靈毓的話語，在心里構(gòu)建起相應的場景。
腦海里有一個二十幾歲的人，果真站在建瓴院的門口。
日暖風清，惠風和暢，他的影子投影在腳下。
長達二十里的引線街筆直寬闊又干凈，這一頭是建瓴院，那一頭則是帝國王庭。
少年抬頭向遠方眺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王庭的恢弘建筑。
徐子衣剛來建瓴院的日子里，對于身邊的一切都好奇，曾經(jīng)不止一次站在那個位置向王庭的方向眺望。
鐘靈毓問道：“那人看到王庭了么？”
徐子衣點頭，這時，王庭的建筑無比清晰地映在腦海里。
鐘靈毓又道：“可是他不要去王庭，他現(xiàn)在轉(zhuǎn)身向東，嗯……沿著荷香街向東走……”
徐子衣依言，想像那人轉(zhuǎn)了身，走在荷香街上。
左側(cè)是一家售賣龍骨的店鋪。
右側(cè)是一家有三個門面的藥材店，店門口掛著一具不知名的動物骨架。
循著鐘靈毓的聲音，那人繼續(xù)向前走，街道兩側(cè)的各色店鋪依次映入眼簾。
有賣布匹的、有賣鎧甲的、有賣弓弩箭矢等各式武器的、也有賣各種動物幼體或昆蟲幼卵的……
當走過富麗堂皇的翡麗酒店后，遵著鐘靈毓的聲音，那人停了下來。
鐘靈毓道：“那人的右手邊，是不是有一家小飯館？”
徐子衣應聲點頭。
這地方他也曾來過，在建瓴院訓練的閑暇時間里，他沿著荷香街走過幾次。
對街上的每一家店鋪，都有些印象。
鐘靈毓繼續(xù)道：“那人有些餓了，他站在門口向里張望，大約是在看里面有沒有食客。
“他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吃飯，他想再往前走走看。
“可是餓得有些急了，又想馬上就吃到煎烤的肉排……”
聽著鐘靈毓的話語，徐子衣也在心里替那少年犯難起來。
心想到底是進去吃呢，還是再往前走走？
正在和那人一起矛盾糾結(jié)之際，忽聽得鐘靈毓“啊呦”一聲。
徐子衣急忙睜開眼來，見鐘靈毓捂著肚腹，細眉微蹙，臉上現(xiàn)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徐子衣慌亂間將心中的幻想丟得一干二凈，急聲問道：“靈毓你怎么了？”
鐘靈毓道：“我忽然肚子好痛，你快背我去瞧瞧大夫。”
徐子衣倏地起身，彎腰將鐘靈毓負在背上，在原地里打了一個圈，忙亂間一時不知該去哪里找大夫。
鐘靈毓一拍他肩頭，說道：“荷香街上不是有家藥材店嘛！”
說著，伸手向前方一指。
徐子衣恍然，順著她所指的方向，便向前急奔。
鐘靈毓仍是“啊呦”地叫個不停。
徐子衣心中著急，腳下更加不停，頃刻間，就奔出幾十丈遠。
鐘靈毓忽又說道：“徐子衣，現(xiàn)在我再問你個問題，你需要立即回答我，不能有任何猶豫?！?p> 徐子衣見她說得鄭重，于是點頭說道：“好，我立即回答你，不會有任何猶豫。”
鐘靈毓問道：“那少年現(xiàn)在有沒有進入飯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