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妍自殺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幾天了。
森走在路上,想起了當天發(fā)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他一如往常、不緊不慢地走進校門,那條插著一排樹的斜坡映入眼簾,當時她正對燕的話感到激動,沒有理會廣播沙沙作響的聲音。他走進自己的教室,廣播出乎意料之外放出李敏的歌聲。
他走到走廊豎起耳朵仔細聽,再三確定才篤定是她的聲音:“李敏……”
他只隱約聽到幾句,他寄到了心里。
森是努力記住寥寥幾句歌詞的,只有這樣,他才能把自己和已經(jīng)沒有來往的李敏聯(lián)系在一起。
秋天,滿身的傷痕
墜落在半空
……
心,暫停了跳動
宇宙中……
……
森只記得這么幾句,但他要對燕說的不是這件事。他站在走廊眺望遠方,聽著李敏寫的歌曲。他現(xiàn)在還依稀記得當時吹來的那股秋意,把教學樓下的一棵糖膠樹吹出塑料袋的聲音。
他突然聽到身后的教室炸起鍋來似的。
起初他還以為是李敏的歌驚艷到他們。
他走進去,看到同學們注視的地板上騰起陣陣熱氣。他看到有個女生一邊啜泣,旁邊的人說:“那個古怪女生往她臉上澆熱水?!?p> 森立馬聯(lián)想到被叫“古怪女生”的人就是那個沒什么朋友的女生。
那個女生臉和腮幫之間長了一片胎記,像是占了臉的一半,大而丑陋。也許正因為這一點,她常常低下頭,把那一半“惡魔的吻”藏匿于陰影之中。
雖說大家都若無其事般跟她交往,但她不難看出大家的態(tài)度扭捏又古怪,她甚至看出老師也是這樣的;當老師用幽默的口吻講課兀自笑起來的時候,掃視同學,不巧看到她這邊,就會換成嚴肅的表情。她覺得這不是巧合。她不想這樣被當成施舍一般接受朋友的問候了,就沒再說話。
森走在路上,又想起:林茵聽到李敏寫的那首歌會怎么想?
森想,自己沒有做出什么實質(zhì)行動讓三人的友誼延續(xù)下去。可當自己想做出點什么,卻又遲遲不行動。
他穿了一件黑色西裝褲和一件白色長袖襯衫,外面套上紅色衛(wèi)衣,領(lǐng)子和襯衫下擺露出來。
路邊的樹已經(jīng)凋零殆盡了。一片被樹枝的末梢唾棄的枯葉頑強靠著一條綠色的細絲維系著它與母體的關(guān)系。房屋淡淡的黑影只能依靠濁云的流動來活動身子。
風如同冰塊散發(fā)出來的寒氣,像一把冰冷的鉗子一樣攥住他們的四肢,僵得失去對外界的感應(yīng)能力。
燕身著一身白色的跆拳道服,黑發(fā)梳成高單馬尾。
“大家都不難猜出吧,肯定有了糾紛,受害者戳她痛楚了?!鄙f。
“她好可憐……”
燕說道。
森想,那女生不會想聽到這種話吧?
“還是不說比較好……”
燕噗嗤一笑:“那你還說。”
森想起來似的提起當天他認識的一個女生自殺了。
“跟你熟嗎?”
“沒那么熟?!?p> “你也真是的,你是不是覺得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比這一件更重要?”
“死也沒那么可怕……”
“我小時候幻想過我有一只小貓,也許是我太堅強了。另類的堅強。我把它盤活了。”
“像是有點不可思議?”
燕踩在落葉上,發(fā)出咀嚼蟑螂的聲音:“這我只告訴你一個人?!?p> “為什么?”——“什么是盤活?”
她伸出手,讓半空中的落葉停在她手上:“就是成為活生生的肉體。”
“如果你指的是精神方面我可以理解。”
“不,是真的?!?p> “那真是厲害……”
“只告訴你一個人?!?p> 森停下腳步,“為什么?”
“因為你貌似有這種能力?!?p> “什么?”
“我小時候能做到,現(xiàn)在不能了。不是誰都能做到的?!?p> 森看著她,想著要說些什么。但他沒再說話。
森想,也許燕跟自己一樣,以前(初中時代)經(jīng)過感情的風濤海浪,最后落得鐵幕無情。
不過盡管如此,雖然自己也有一張無情面具,到底也會摘下來看看人間冷暖,期待著溫柔的到來。
森覺得,愛上成千上萬遍依舊無人可靠并不可怕,只要心中的愛不被消耗殆盡,人就總會有希望。
“你對世間還有所期待嗎?”她停下來,看著森的眼睛問。
森被看的很窘迫,心里想:好一雙冷若冰霜的眼睛,真是練跆拳道的人!
森只是用余光看到的。
“總會有的……”
他想,總還會有的。
李敏笑著點點頭。森看到那小紅嘴。
她說:“像你這樣大的男孩子,具備對美好事物的內(nèi)核的捕捉能力,這實在很難得——!”
她雙手有力地擺動,“你可明白!”
森受到驚嚇般點點頭。
“你恰巧擁有這種能力,試試吧!”她低頭盯著森一向低下去的雙眸。
森用眼角余光捕捉她的存在:“試試什么……”
森知道她在說什么,但不知道到底怎么試。他捕捉到燕那白色的道服,內(nèi)心柔軟的部分像是被觸動到了,打了一個冷戰(zhàn)。
“試試創(chuàng)**的神跡?”
燕說完,自己尷尬地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