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去秋來,原本已是病入膏肓的孫太后終究是逃不過命運的枷鎖。
每日都是出氣比進氣多,朱祁鎮(zhèn)來看過幾次,可是每次沒呆多久都因各種政務(wù)逼得不得不離開。
所謂天下皆為大事,而自己家的事全是小事,哪怕生母病重,都不過是匆匆兩眼。
而朱見深自從那日說要‘娶她’后,也再未見過他的身影,江小白也只是當成戲言聽聽,畢竟她終究是要離開這人的人,并不想牽扯太多。
金珸也順利的進入了密室,那盞‘長信燈’真如孫太后所言,里面裝的是‘蠟燭’,并非螢火蟲,就連其余的一切都和她的那盞不同,沒有扶桑花,也沒有怪異的圖案。
那她的那盞燈,到底在哪兒?
透著一聲聲哀怨,江小白用力的朝爐子上閃了幾下。
只聽見一個小宮女催促道:“萬姐姐,藥好了沒,太后娘娘那邊派人催了。”
“好了好了。馬上來?!苯“资置δ_亂的開始將藥過濾,除雜。
這一年來,她每天都重復(fù)著同樣的事情,枯燥的生活讓她不經(jīng)想念現(xiàn)代的日子。
這要是擱現(xiàn)代,就算治不好,起碼不會這么痛苦啊,幾只杜冷丁下去,也好比這樣活受罪的好??!
明明就已經(jīng)疼的不行了,還每天喝這些苦不拉幾的東西,豈不是更加想死?
還不等她吐槽完,那邊又開始催了。
“來了來了。”
江小白將準備好的藥遞給了取藥的小太監(jiān)。
小太監(jiān)端著藥也不急著走,而是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今晚子時,請姐姐到太后寢殿去一趟?!?p> “你別走啊,去那兒干嘛!”
不等她把話問清楚,小太監(jiān)就跑的沒影兒了。
我江小白行的正坐得直,什么事兒非得晚上說?
剛才他說的是‘太后寢殿’,如今孫太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有心思傳喚她?
就算召見,那也不應(yīng)該搞得這么偷偷摸摸的啊!
莫非是......
只有可能是她,不然沒人敢讓她去太后寢殿。
至于原因那就說來話長了,那次孫太后沒讓她‘陪葬’,估計是心里不舒坦,轉(zhuǎn)身就讓她來廚房每天煎藥,一天三次,還不再讓她進殿內(nèi)伺候,要么是怕她偷燈,要么就是怕她和朱見深見面。
不過今兒突然被人這樣叫去,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兒。
我去還是不去呢?
萬一被人下了套,那豈不是又要死里逃生?江小白心里清楚,歷史上的萬貞兒活到了五十八歲,她不可能這么輕易地是死去,可是不會死不代表她不怕疼?。?p> 可是真的找她有事兒呢?
糾結(jié)了一下午,江小白最終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再說。
夜半子時。
寢殿的四周的宮人應(yīng)該被人支走了,折讓江小白更肯定叫她來的人的身份。
即使這樣她依舊不敢輕舉妄動,躡手躡腳的推開殿門。
房間晦暗,憑著之前的記憶倒也不至于摔跤。
往里走了幾步,忽而只見一個人影閃動,嚇得江小白差點叫出聲來。
一個滿是滄桑的聲音喊道:“別怕,是我?!?p> 這個聲音她還是熟悉的。
只見羌嬤嬤將手中的蠟燭點燃,房間立刻有了幾分光亮。
果然沒猜錯,叫她來的人正是羌嬤嬤,可是眼前的羌嬤嬤卻如同老了十幾歲,距離最后一次見她已經(jīng)快一年了,當時她的發(fā)間不過是摻雜著少許銀絲,而現(xiàn)在看來,卻白了大半,佝僂著身子,若不是反復(fù)確認,她一定不敢相認。
“嬤嬤這么晚把我叫來做什么?”
話音未落,只見羌嬤嬤將手中的蠟燭往上又舉了幾分,是江小白能看清屋內(nèi)的情景。
燭光閃爍,只瞧著那精雕玉琢的軟榻上躺著一個干癟枯瘦的人,這個人不用猜便知道一定就是即將咽氣的孫太后了。
由于這兩年的病魔侵擾,讓她原本紅潤的皮膚變得蒼白,飽滿的臉頰也變得干癟,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被褥,江小白差點以為床上躺的是一具尸體。
“我叫你來做什么,想必你心中也有數(shù)了吧?!?p> 有數(shù),我能有什么數(shù)?
陪你一起見證這個偉大的時刻!?
江小白一臉無辜的看著她,懇切到:“嬤嬤這是何意?貞兒聽不懂?!?p> “你曾說宮里有一樣寶貝能讓人起死回生,可還記得?”
這么一說,江小白立刻明白了羌嬤嬤的意圖,那只不是是她只不過為了向羌嬤嬤套話胡編的,居然她真的信了!
要是她現(xiàn)在真的將那盞燈拿出來讓我救孫太后的命,她也沒那本事??!
況且這孫太后的壽終正寢的日子都白字黑字寫在歷史上的,除非讓她回去把史書都改了還差不多。
“羌嬤嬤,貞兒那是不過是隨口一言罷了。還請嬤嬤切莫太過當真。”
羌嬤嬤目光閃爍,駁道:“莫當真?當年那老道人能救你一命,那他說的‘寶貝’也一定能救太后娘娘?!?p> 江小白內(nèi)心絕望的哀嚎道:我的好嬤嬤,你讓我怎么和你解釋呢?難道真要我挑明了那些話是逗你玩兒的?
“這個......我也是聽那人隨口提的,況且也過了這么長時間,也不知是真是假。貿(mào)然使用,我怕于太后娘娘的鳳體有損?!?p> “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出了事我會一律承擔......”
此時的羌嬤嬤在微弱的燭光下,比平時多了幾分堅定。
江小白忍不住問道:“太后娘娘如今已是奄奄一息,或許這些都是命中注定是的劫數(shù),您何苦要這樣做?”
“既然是天命,我也想要逆天改民?!鼻紜邒咭粫r間老淚縱橫,情難自已。
盡管明白羌嬤嬤的苦心,可是世界上哪兒有什么逆天改命,結(jié)局注定的失敗,那羌嬤嬤豈不是連最后一絲希望都幻滅了嗎?
“若是改不了呢?”
羌嬤嬤慘淡一笑,回到:“若是改不了,我便隨她一同去了?!?p> 當時孫太后要求她在自己死后殉葬,還問她愿不愿意。她還暗地里吐槽過,誰會那么傻愿意殉葬。
此時看著眼前滿頭白發(fā)的羌嬤嬤,江小白心中卻有了答案。
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阻止羌嬤嬤想要就人的決心,便只能變換策略。
“據(jù)說那盞燈已經(jīng)失蹤了許久,咱們現(xiàn)在也沒東西??!”
那盞‘長信燈’可是當年朱瞻基送給孫太后的,那么寶貝的東西,想必不會告訴任何人吧,沒有燈,那她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嗎?
正在她沾沾自喜時,羌嬤嬤卻笑道:“自然是有東西才會讓你過來??!”
江小白絕望到:“太后娘娘把那盞燈賜給您了?”
這主仆的關(guān)系未免也太好了點吧,連‘定情信物’這種私密都一起分享的嗎?
對了,當時孫太后不是還囑咐朱見深將東西放入皇陵嗎?怎么會在羌嬤嬤那兒?
羌嬤嬤手中的火苗漸漸變得微弱,使她不得已將另一只手擋了一下,護住了即將熄滅的火苗。
“并不在我這兒,不過我知道東西在哪兒?!?p> 她一邊護著火光,一邊朝某個方向而去。只可惜蠟燭照到的地方有限,讓她看不清羌嬤嬤是如何將密室打開的。
不過,這應(yīng)該就是當初金晤向她提及過的那間了。
那日她知道孫太后密室里的‘長信燈’不是她要找的那一盞后,便徹底焉了。
以至于后來金晤那幾日一直跟在她后面安慰她,讓她別灰心,時間多得是,讓他慢慢找。
江小白壓根兒不想搭理他,敢情不是他被困在這兒這么多年,站著時候花不腰疼。
“你跟我來。”羌嬤嬤從一旁的燭臺上取下一柄給她。
手中有了照明的東西,所以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
這道密室是從墻壁里挖空的,大約有十英尺厚的石板將其遮擋的嚴嚴實實,就算是里面有人打架恐怕外面也聽不見動靜。長長的甬道直接通到密室的盡頭,并沒有想象中的錯綜復(fù)雜。
“小心點兒?!?p> 只見羌嬤嬤突然停住了腳步,在墻上仔細摸索了一陣后,從身旁的墻壁上又赫然開啟了一扇石門。
這未免也太隱秘了吧......
原本他們就已經(jīng)在密室中了,居然密室里面還有密室,這要不是有人帶路,恐怕打死她也找不到還有這么個地方。
不過,上次金珸是怎么進來的?
“嬤嬤,那邊是什么地方?”江小白指著原本那條筆直的路,疑惑道。
“那兒是一條‘死路’?!?p> 死路......送死的死嗎?
反正她也不敢再多問,只能老老實實跟著羌嬤嬤的腳步往前走,一步都不敢踏錯。
以前看那些個古墓探險的電影,不都是說要按什么規(guī)律法則才能安全通過嗎?萬一她哪只腳踩偏了些,豈不是又要死翹翹?
“嬤嬤,這兒好恐怖啊。”于她而言,恐怖的不是這深悠詭譎的氣氛,而是性差踏錯的提心吊膽。腦海里面不斷浮現(xiàn)的那些尸蟞之內(nèi)的古怪生物。
之前劉澈就提醒過她不要看太多恐怖片,當時她還不信,如今倒是招了報應(yīng)。
羌嬤嬤安慰道:“沒事的,馬上就到了。”
片刻后,她們來到了一個密室。
羌嬤嬤將密室的四角點亮后,整個密室的結(jié)構(gòu)赫然呈現(xiàn)在她們眼前。
按照江小白的想法,當初密室里一定藏著許多金銀珠寶,要不然搞這么大個地方,圖什么呢?
可是現(xiàn)實總是和想象背道而馳。
四周除了光禿禿的墻壁,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莫說金銀珠寶,就連層金漆都沒有。
“這兒就是密室?”
就簡直就是一個廢棄的地下室嘛!
“怎么,和你想象中不一樣?”羌嬤嬤嗤笑一聲,也不去看江小白作何反應(yīng),便徑自朝一個暗格走去。
暗格是從墻壁上鑿出來的小長方形,不知道羌嬤嬤怎么摸索了一下,密室的正中緩緩升起了一個石臺。這個石臺倒是用料考究,切割成了八瓣蓮花的形狀,蓮蕊中放著一個木匣子,用了兩道鎖鎖著,一看就是十分貴重的東西。
只是,這么小個匣子,也不像是能裝下長明燈的樣子啊……
難不成那燈還能折疊?
羌嬤嬤小心翼翼的將匣子從蓮臺上取下,道:“愿老天爺保佑,能讓太后娘娘好好的活下去?!?p> “命數(shù)自有天定,待會兒若是老天爺不佑,嬤嬤也別太傷心了?!苯“撞幌肭紜邒咛崆敖o她打個預(yù)防針。
她帶著陰翳病態(tài)的笑容道:“嗯,我知道的。”
江小白無奈的思忖:看你那個樣子就不像知道的,待會兒該如何收場才好哦!
匣子被羌嬤嬤打開了,江小白忍不住往里面探頭看去。
她立馬一臉失望,吐槽道:“俄羅斯套娃?”
只見匣子里還裝有一個更加‘迷你’的小匣子......
“什么‘套娃’?這個小匣子是需要太后娘娘的發(fā)簪才能打開的。”
“那您快打開啊。”江小白催促道。
她已經(jīng)被吊足了胃口,恨不得一把斧頭吧這破匣子給劈開算了。
“發(fā)簪忘了帶下來?!?p> “......”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忘?
“嬤嬤,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這巴掌大的匣子里,真的能裝下一盞宮燈?”
羌嬤嬤撲哧一下,道:“誰告訴你這里面裝的是長信燈了?”
“嬤嬤,你都把我弄糊涂了,這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啊......”
弄了半天,原來不是‘長信燈’,害她激動了半天。
“這里面裝的是一截‘人魚淚’。也是這天底下唯一的一截了,相傳是從上古時傳下來的寶貝,據(jù)說這一支‘人魚淚’能燃千年,若是放在陵墓中能招人魂魄,將死之人也能起死回生。以前我全當這只是一個故事,差點都快忘記了這東西在這兒放著,可是那天聽你提及后,我便想著不管是真是假,總要試試才知道?!?p> “這個,怎么感覺有點像神話里的'鮫人脂’一樣的東西......”
之前江小白也喜歡看一下怪誕雜文,書中記載,北海有鮫人存活,得其肉身,通過特殊的方法煉制,最終變成一截‘鮫人脂’,由于是體脂的濃縮,一只鮫人僅僅只能煉制一截,將其作為燃料,經(jīng)年不滅。
“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么。這些年我也看的出來,你與我們都不同,你知道許多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說的話雖怪誕,卻細細想來自有深意,只是我們聽不懂罷了。今天之所以叫你來,也正是因為如此。”
“額......”這話說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或許是這些年來第一個沒有因為她胡言亂語,說她是瘋子的人了。
兩人將匣子拿了,便準備往回走,羌嬤嬤一拍腦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連連呼道:“瞧我這記性,差點又忘了東西?!?p> 不等她開口詢問,羌嬤嬤便走到之前開蓮臺的機關(guān)那兒,江小白舉燈望去,只瞧著剛才的那個機關(guān)下還放著一個柜子,上面已經(jīng)擠滿了灰塵,由于柜子的顏色和石壁相似,以至于剛才江小白直接把它給忽視了。
羌嬤嬤被集滿的灰塵嗆得咳嗽不止,漫天的煙霧差點將她湮滅。
“嬤嬤,我來幫你吧?!?p> “這才多久沒來,就積攢了這么多的灰,早知道就不把這燈放這兒了?!鼻紜邒弑г沟?。
江小白心下一驚,詫異的心道:‘長信燈’該不會就放在這兒吧,這‘長信燈’和‘人魚淚’的待遇差別也忒大了些呀,看來還真是價值決定地位??!
“‘長信燈’不是先皇親自送給太后娘娘的嗎?為什么會這樣隨意的放著?”
時至今日,她還依稀記得孫太后那日當著朱見深的面提及這盞燈時的模樣,滿是夫妻間的濃情,還特意囑咐朱見深將燈一同入葬,為何會將如此珍貴的東西隨意丟在這兒?
“這燈原本被娘娘扔了的,是我怕她后悔便偷偷藏起來的。這盞燈原本是送給了‘那位’的東西,只因為......”
羌嬤嬤后面的話,她一句也沒聽見。
此時江小白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那盞骯臟老舊的‘長信燈’上,為何這盞燈和她的那盞如此相似?
一般的宮燈都由八根骨架,外加上特殊的雕花印記,所以她一眼便能看出這盞燈的不同,她的心像被緊緊攥在了一團,連呼吸都覺得深沉。
她一把奪過羌嬤嬤手中的宮燈,那燈柄上的扶桑印記依稀可見,若是說與她找到那盞有什么不同,那邊是少了燈中的螢火蟲,以及燈面上的詭異圖案。
不過,單憑燈的形狀以及那株扶桑,她就可以斷定,這就是她千辛萬苦尋的那盞燈。
她的手在顫抖,連帶著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
“嬤嬤,您確定這就是‘長信燈’?”
羌嬤嬤看到她古怪的模樣,愣道:“確定啊?!?p> “那這兒可還有別的‘宮燈’?”
羌嬤嬤茫然的搖頭,不知道她的意思。
為什么會這樣?那日明明金珸進來看過的,為何他明明找到了卻要騙她?
莫非那日他沒有找到長信燈的所在,怕她傷心才騙她的?
不,不是這樣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金珸并不想讓她回去!
知道了真相的江小白,不經(jīng)踉踉蹌蹌的往后退了兩步,若不是羌嬤嬤眼疾手快將她扶了一下,恐怕早就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