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媚兒等我
到了收兵離開的第四天,林仇表情嚴(yán)肅地走進王帳,在看到鳳飄雨正在給秦風(fēng)束發(fā)的時候,林仇像是被人當(dāng)頭一棒,表情幾番風(fēng)云變幻。
“屬下參見魔君?!绷殖鸬馈?p> “什么事?”秦風(fēng)今日心情很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林仇遲疑片刻,秦風(fēng)知他心思,對他說:“說吧,她已經(jīng)是本君的人了,不會出去亂說的?!?p> 鳳飄雨戴著面紗,一雙鳳眸露在外面,鏡子里,女子靜若水蓮,男子的話讓她想起昨日云雨之歡,兩抹緋紅浮上雙頰。
“姑子媚自盡了?!绷殖鸬馈?p> 燈火通明的營帳,所有人都在慶祝講和成功,從魔族的趕盡殺絕中逃過了一劫,姑子媚從云塌上衣衫不整地坐起來,赤著腳走在冰冷的地上。自從成為碑女后,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一個夢,她被關(guān)在一個很黑的屋子里,在她前面是一個神女雕像。到了某個時辰,一個蒙著面的男人會走進來,將她撲倒在床上,泄欲一番。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所謂碑女,只不過是蠡族的王貴糊弄老百姓的一個把戲。她的名字會出現(xiàn)在碑上,不是天定的,而是人定的。在這些蒙著面的人中,只有一個人,每次進到屋子里,帶給她的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食物和溫情。他把她帶了出去,讓她看到了明天和希望,但她不知道的是,他的這一行為,破壞了游戲規(guī)則,也因此惹怒了很多人,那些人礙著他的身份,不能明說,但明里暗里各種刁難。即便如此,他也在他的能力下保全了她。
魔族攻城后,落魄的君王在下面的臣子眼里早就形同虛設(shè)。第一天的晚宴,姑子媚坐在席間,周圍的眼睛如狼似虎地盯著她,曾經(jīng)蒙著面的人一個個扯下自己的遮丑布,姑子媚從沒有那樣恐懼,惡心。
明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晚上,她剛剛換上睡裙,一個人突然闖進來,將她壓在身下。她聲嘶力竭地呼救,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蠡君,馬將軍已經(jīng)進去很久了,是不是可以叫他出來了?”
“再等一會兒吧?!?p> 那一刻,姑子媚心如死灰,整個人麻木地像個尸體。這個世道太臟了,她太臟了,卜遲炎對她的愛也臟了。
他什么都知道,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著她在帳內(nèi)遭人蹂躪,卻冷眼旁觀。
他曾說:我會待你好的,不會讓別人欺負(fù)你。
他曾經(jīng)用溫柔的眼睛看著她,現(xiàn)在他用這雙眼睛看著她是如何被人脫掉衣服,如何被人侵犯,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入絕望的深淵。
對姑子媚來說,這世上最狠的一把刀,就是卜遲炎的心,溫柔過后棄之如敝。
“為什么?”姑子媚問卜遲炎。
“睡一次和睡十次沒有區(qū)別,他們高興了,我們才能活著?!辈愤t炎道。
活著,多么可笑又合理的理由。
姑子媚沒有說話,圓刃刀在光下發(fā)亮,只要痛一下,就可以解脫了。卜遲炎想活著,她成全他,侍奉完最后一位,她獨自離開,離開這骯臟的世道,離開有他的世界。
如果重來一次,她希望,卜遲炎永遠(yuǎn)不要揭下他的面紗,做一個她從來都不認(rèn)識的人。
一劍落下,姑子媚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這個世上,還會不會有人記得,苜蓿湖邊,有一個提著花籃對著船上的阿哥笑容燦爛的小姑娘。
姑子媚死了,她的尸體被埋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頭。她生前最愛苜蓿紫鳶,若干年后,墳前苜蓿叢生,也不見紫鳶花開。
一首裳曲載著屋內(nèi)人的歡聲笑語,夜不醉,杯不停。卜遲炎一杯接一杯地把酒送到喉中,酒水這么辣,卻洗不掉他心里的難受。伏在他身側(cè)的女子眼帶桃花,他的眼里一片寒冬。下面的人多高興啊,姑子媚尸骨未寒,蠡族前路堪憂,他們怎么能這么高興啊!卜遲炎倒在桌上,下面對他“不勝酒力”的玩笑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一個人戲謔地說:“依我看,蠡君根本不是不勝酒力,而是著急降雨啊?!?p> 下面的人哈哈哈地大笑起來,在剛才那人的吩咐下,卜遲炎身邊的女子將他扶起,朝著他的寢帳走去。女子想著今晚終于可以睡到蠡君的榻,卻被清醒的卜遲炎一巴掌打過去。
“滾!”卜遲炎冷冷地看著地上委屈含淚的女子說。
女子捂著被打疼的側(cè)臉跑了出去,卜遲炎疲憊地躺在床上,他犧牲了那么多,走到今天,究竟是為了什么。他阿娘臨走時告訴他,要好好活著,卻沒有告訴他,在那個冰冷冷的宮墻中,活著竟是這么難的一件事。
我不恨你。
這是姑子媚最后留給他的話。
如何能不恨,她應(yīng)該恨他的,可是姑子媚不恨。她見過他最無助的樣子,最狼狽的樣子,錯的不是他們,所以姑子媚不恨。姑子媚這一世過的太苦,她希望把所有的愛,所有的恨,都留在生前,死后只求清凈,下一世,做個干干凈凈的人,度過平平淡淡的一生,所以她不恨。
燭光盡了,室內(nèi)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半醉半醒間,卜遲炎聽到一個聲音。
“卜遲炎,姑子媚死了,你可悔過?”聲音似遠(yuǎn)似近,卜遲炎驚慌失色地坐起來,“是誰?”卜遲炎大喊,一個黑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窗邊。
“卜遲炎,我問你,你可悔過?”那個聲音又問了一遍。
“閣下怎么會認(rèn)識媚兒?”卜遲炎答非所問。
“看來,你毫無悔意?!?p> 刀光劃亮卜遲炎的臉,當(dāng)?shù)朵h離他只有幾寸時,他紅著眼說:“如果我后悔了,媚兒就能回來嗎?”
“不會,”男人說,“所以,你去陪她吧?!笔制鸬堵洌瑓s被卜遲炎躲了過去。只是,他今日必死無疑,在他和男人難分勝負(fù)的時候,又有兩個黑衣人闖了進來,眼看自己孤身難敵,打算使出自己忍辱負(fù)重學(xué)了多年的必殺枯影,卻突然肺內(nèi)漲疼,吐了一大口黑血。
今日的酒,有毒。卜遲炎絕望地想,此刻,他終于明白姑子媚生前的感受,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誰會輕易地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呢。是誰害他,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身為蠡君,做到今日,誰都不欠了。此生唯一的“虧欠”,叫姑子媚。
媚兒,等我。
鮮血濺了一地,和姑子媚的比起來,少了一點。
回去的路上,鳳飄雨看著隊尾的馬車,問道:“那里面裝的什么?”
“一個盒子。”秦風(fēng)道。
“盒子里面呢?”
秦風(fēng)遲疑地低下頭道:“一個負(fù)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