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鸞星動

　　屋內(nèi)簡素，柜子只有一個，還沒裝滿。衣服都是干凈的，有的甚至昨日才洗凈收好的。答應(yīng)了總不能反悔，鳳飄雨撿了幾件，扔在地上，撿起來，反復(fù)三次，總算貼了灰，看起來像是臟衣服。過去一個人孤清的時候，她早上經(jīng)常去小雀圃喂食，收了三個弟子后，喂食變成了看書。

　　《六戒心法》，她以為余生都會用不著的一本書。天上地上的紛爭流言，與她何關(guān)，她只想守在這里，平安喜樂過一生，四年間，她一直這么想著，計劃著，園子里種著春夏四季都能收的菜，雀圃里的鳥比她上進(jìn)，得了仙靈，現(xiàn)在能講出人話，她以前覺得無聊的針線活，認(rèn)真學(xué)起來，倒別有一番趣味，她拿自己的拙作賣到廟集，竟有人真的愿意買，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賺錢，新鮮有趣。凡人的生活，沒有什么不好，比較下來，修不修習(xí)術(shù)法，不那么重要了。

　　六戒心法：戒貪，戒嗔，戒癡，戒恨，戒愛，戒憎。人生六苦，卻也是人生六欲，她省心自問，沒有什么放不下的，就連秦風(fēng)，也是可以放下的。她在這里的日子，遲早會被天君發(fā)現(xiàn)，她和秦風(fēng)，終是兩個不得結(jié)果的人，早日斬斷，也好。他叫她一聲師父，有這樣一層身份隔著，永遠(yuǎn)不踏足兩人之間的禁區(qū)，也好，沒有得到就無所謂失去，沒有失去就無所謂傷害。

　　秦風(fēng)覺醒后，就去了廚房，這是他在林清河家里住著時養(yǎng)成的習(xí)慣。白吃白住總過意不去，要做點事才行。他最會的就是煮粥，林嬸教他放點菜葉，灑點鹽，這樣做出來的粥味道比一般的要好。廚房有雞蛋，秦風(fēng)尋思再蒸上兩碗蛋羹。

　　他把雞蛋殼敲碎，鳳飄雨走了進(jìn)來。

　　“師父?！鼻仫L(fēng)轉(zhuǎn)過身，蛋清流到衣服上，秦風(fēng)補(bǔ)救時，蛋黃又流了出來。鳳飄雨取出手帕為秦風(fēng)擦拭。

　　“師父，我自己來就好?！鼻仫L(fēng)拿過手帕，搓到身上黏糊的地方，擦過之后，感覺還是臟的。鳳飄雨蹙起眉頭道：“脫下來吧，我拿去洗?！?p>　　“不用的，師父，一會兒干了就好?！鼻仫L(fēng)順手將手帕塞在腰間，從鍋里端出熱騰騰的菜米粥，“師父，粥好了，你幫我端到桌上，我蒸個蛋，一會兒就來?！?p>　　剛端出去涼了一會兒，七月花和林清河一前一后地走來，林清河是被七月花強(qiáng)行叫起來的，臉上帶著要命的困意。

　　他們走去廚房，鳳飄雨和秦風(fēng)正候著鍋里的蛋。

　　“師父，有什么我們可以幫忙的？”七月花道。

　　“你們?nèi)プ郎系戎?，我們馬上就來?！兵P飄雨微微笑道。

　　林清河捂著牢騷：“我就說不用我們幫忙了吧，你非要來湊熱鬧?！?p>　　“下次不叫你就是了?！逼咴禄ǖ?。

　　吃過早飯，秦風(fēng)直接跟著鳳飄雨去了晚楓閣，鳳飄雨拿出早上弄臟的衣服交給秦風(fēng)，一共就兩件。

　　“師父，今天太陽好，沒準(zhǔn)洗完了下午晾晾就能干，到了晚上，我再把衣服收回來給你?！?p>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恐怕比較晚才能回來，你收回來直接放在我房內(nèi)就好了?！?p>　　“師父要去哪兒？”秦風(fēng)只要聽到鳳飄雨要離開，就忍不住關(guān)心她的去處。

　　“我要去一趟默公堂，離這有點遠(yuǎn)，你晚上就不用等我了?！兵P飄雨話語帶過，末了心神一凜，秦風(fēng)怔怔地看著她，師父如何知道他會想要晚上等她？鳳飄雨表情看不出奇怪之處，她微微抬眉道：“我走了?！?p>　　默公堂是離塵仙荒廢的一座土廟，離塵仙未建之時，就在山腰子上，鳳飄雨將塵埃掃凈，竟養(yǎng)出個土地公來。這個土地公還有些身份，以前是個降妖打怪的神仙，胡須里面有些靈氣，燒成灰燼做成護(hù)身符，普通小妖都不敢侵犯。

　　流水稀嘩地往下面流去，秦風(fēng)將鳳飄雨的衣物浸在水里，鳳飄雨衣物輕薄，秦風(fēng)不敢拿衣槌棒打，只能拿手搓。洗完了后，想起今早粘膩的蛋液滑在身上，身上這件衣服也該洗洗了。秦風(fēng)正準(zhǔn)備脫下衣服，低頭時，看見腰間還塞著鳳飄雨的手帕，想要拿出來一起洗。

　　手帕上繡的不是杜鵑牡丹，也不是蟲魚鳥獸，卻是一棵樹，一顆開滿相思花的相思樹，好生熟悉。秦風(fēng)腦子里瞬間像被雷電劈過，他收拾衣籃，快速地往回跑，他跑回屋子，翻出一個木盒。

　　自從上次覺得鳳飄雨與畫中女子相似，被林清河潑了涼水失望后，他就把這幅隨身帶了六年的畫收了起來。

　　當(dāng)畫再次被展開時，秦風(fēng)有些手抖地不敢相信，畫上他靠著的那棵樹和鳳飄雨手帕上的幾乎一模一樣。鳳飄雨和畫上女子背影相似如果是巧合，那鳳飄雨剛好有繡了相思樹的手帕也是巧合嗎？她的一顰一笑，甚至連抬手的一個動作，他都不覺得陌生。他總感覺，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了她。如果這件事是可能的，那為什么鳳飄雨表現(xiàn)地卻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她是不是不太喜歡他？這樣的認(rèn)知一出現(xiàn)，秦風(fēng)的心瞬間跌進(jìn)無底洞。

　　如果他表現(xiàn)地好一點，師父是不是就不會不喜歡他了？

　　青石階的邊邊角角長著綠苔，臺面有些打滑，一不小心容易摔跤。山中潮陰，埋在土里的葉子散發(fā)著腐生的味道。小肉蟲躲在里面，商量搬家的事。默公堂不大，最多容五個人。默公堂的屋頂被默公頂出一個洞，方便他曬太陽。

　　默公的直覺很準(zhǔn)，他感覺鳳飄雨最近會來找他，鳳飄雨就真的來了。每次來，鳳飄雨都會帶上他最愛吃的燒臘。鳳飄雨不會做燒臘，她帶給默公的，都是在廟集買的。默公坐在屋頂上吃的津津有味，鳳飄雨在一旁清理默公堂周邊的雜草。默公吃完了才覺得過意不去，跳到鳳飄雨身邊，樂道：“仙子，最近可好？”

　　鳳飄雨彎眉淺笑：“我過的一直都很好?！?p>　　“紅鸞星動，仙子有福了?！蹦胪嫘Π胝J(rèn)真。

　　鳳飄雨微微平澀嘴角：“倒是又讓你看出來了？”

　　上一次，鳳飄雨廟集街上行走，碰到一個貴公子與她表心意，出這樁事之前，默公便說她紅鸞星有異象，估是好事要來。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默公道。

　　“有何不同？”

　　“上一次你的紅鸞星魚尾沖頭，代表一方有意一方無意，可這一次，你卻是魚尾相對，代表你二人互生好感，但……”默公頓了一下，觀了一下鳳飄雨神色繼續(xù)道：“但有緣無份?！?p>　　平靜下掩埋陰影，鳳飄雨像是早就知道結(jié)果一樣。

　　“如此，就各自安好吧?！?p>　　默公一愣，鳳飄雨如何都不和天命爭一爭就放棄了呢？這不像她。到底是那個人太重要，還是不太重要？

　　“也好，情之一字，本就事多，倒不如獨(dú)身自在?！蹦吹拈_，也想的開。他跳跳進(jìn)進(jìn)回了堂子里，又跑出來，端出香灰，爐子里還飄散著胡須燒過后的羽毛味。

　　“你要的東西?！蹦珮泛呛堑卣f。

　　“多謝了?！兵P飄雨道。

　　“記住了，我老頭子心眼小，這東西只許給對你重要的人，別的閑人不要給。”

　　“謹(jǐn)記前輩叮囑?！兵P飄雨道。

　　“別叫我前輩，我就是長得老，其實我和你差不多大?！蹦?。

　　“好，我知道了?！兵P飄雨點點頭說。

　　林清河得了護(hù)身符之后，放在身上怕掉，壓在枕頭下怕偷。屋子里尋遍角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藏，連秦風(fēng)身上都試過了，還是覺得不放心。秦風(fēng)看他寶貝勁兒，靠在墻上，看他折騰。

　　“林清河，你至于嗎？不就是個護(hù)身符嗎？”

　　“你不懂，這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我禮物，我當(dāng)然得好好珍惜。”

　　聽到林清河這么說，秦風(fēng)心里頭很不是滋味。鳳飄雨親手做的護(hù)身符，林清河有，七月花有，唯獨(dú)他沒有，難道鳳飄雨真的不喜歡他嗎？秦風(fēng)越想越難受，連屋子里的空氣都呆著難受。他甩手走出去，眼望青云，這天，真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