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離開岳州總舵,一路向西北而行。
二十天后,他輾轉(zhuǎn)來到利州路興元府。這里是宋國西北邊境,與金國、西夏接壤,宋廷常年在此駐守重兵。
錢海先找到本地丐幫分舵,尋了一張西域地形圖,以備參考。這里的香主名叫馬天,建議他道:“幫主,過了此處就是金境,你在那里的名頭比這邊還響,需小心敵人暗算,你還是改裝而行吧?!卞X海笑道:“沒想到我區(qū)區(qū)賤名,竟鬧到四海皆知了。”他盤算半晌,還是同意了馬天的說法,便在馬天的建議下,換了麻衣羊裘,穿長筒皮靴,披散了頭發(fā),再加上背在后背的單刀,活脫一個西北刀客的形象。
馬天笑道:“這樣便沒人能認出幫主了。”錢海對鏡自照,不禁也笑了。
錢海在興元府分舵盤桓兩天,向馬天打聽西域的大概情況,以及苦慧一行的下落。馬天道:“西域地廣人稀,龍蛇混雜,卻沒有咱們的兄弟在那里,只是聽那邊的武林人士說,曾見到一些中原和尚出現(xiàn)在伊犁府附近,幫主可以去那邊打聽?!?p> 錢海見問不出更多東西,便告辭離去。經(jīng)興州、西和州,北上進入金國境內(nèi)。他周身裝扮既改,又晝伏夜行,專揀人跡罕至的路途行走,因此路上無事,順利來到蘭州。
蘭州是金國和西夏征戰(zhàn)頻繁之地,兩國誰勝誰就占了這里,可又待不長久,鬧得此處民不聊生,土地更是貧瘠無比,卻正因如此,使這里成為盜匪的樂土,私斗死人,在這里只是常事。
錢海在街上找了一間飯館進入,伙計迎上前來,說了兩句話,錢海卻聽不懂?;镉嬕娏耍悴僦驳臐h話道:“客人要吃什么?”
錢海道:“隨便來些飯菜,能管飽就行。再來一壺酒?!?p> 伙計搖頭道:“我們這里不許飲酒,烤肉倒是有,還有手抓飯,客人要不要?”
錢海這才注意到伙計戴著白色小帽,飯店墻上則掛著異域文字。他心下猜測,這里十九是一間清真飯館。錢海便道:“那就來烤肉和手抓飯吧。”伙計答應(yīng)了離去,不一會兒端來一小盆金燦燦的手抓飯,還有一盤烤肉,飯菜均是色澤濃厚,香味撲鼻。
錢海看得食指大動,大口吃著,忽聽旁邊的兩位客人在說漢話。一人道:“咱們這番去伊犁府,要格外小心阿薩辛,他們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
另一人嘆道:“那有什么辦法呢?咱們?nèi)考邑敹紦Q了這些貨物,若不賣到伊犁府去,當下便要破產(chǎn)。就算是龍?zhí)痘⒀?,也只能闖上一闖了?!?p> 錢海看到這兩人都是宋人打扮,說的更是地道的漢話,不由得心中一動,便站起身來,來到那兩人面前,抱拳道:“兩位清了!”
那兩人也趕忙起身還禮,看其衣著打扮,都是行商模樣。
三人見禮之后,兩個商人請錢海坐下。錢海大喇喇坐了,兩人不住打量著他,眼內(nèi)蘊藏著驚疑之色。
錢海道:“我剛才聽你們兩位老兄談?wù)?,說要去伊犁府。在下正好想去那里打探一位朋友的下落,不知能否讓在下隨行?”
其中一個瘦些的商人道:“我們本想去伊犁府做生意,可是聽了朋友相勸,知道路途艱險,便不想去了,壯士還是另找他人吧,別耽誤了你的事?!?p> 另外一個胖些的商人點頭道:“壯士,實在對不住,你還是想其他辦法吧。”
錢海冷眼觀瞧,發(fā)現(xiàn)二人說話時眼神游移,顯見話語不盡不實,便冷笑道:“我知道你們有顧慮,大概把我認作是強盜,想謀奪你們的貨物吧。”他說著抽出背后單刀,刷地插在桌上,頓見刀身晃動,帶著桌上碗筷杯盤一陣嘭啪亂蹦。而刀身上一股冷幽幽、紫巍巍的光華閃動開來,在大堂內(nèi)散出一道紫芒。
這下不僅使兩位商人瞠目,也吸引了飯館內(nèi)其他人的關(guān)注目光,熱鬧之極的飯館突然間安靜下來。
錢海大聲道:“我這把紫金刀,乃是以上好精鋼,經(jīng)百煉而成,其中又混入南海紫金,鋒利至極。我將這把刀賣了,能買十個商隊!”
他又從懷中取出錢袋,將袋中銀子“嘩啦啦”倒在桌上,就見銀子和銅錢堆得像小山一樣。錢海哈哈笑道:“老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能貪圖你們這點小錢么!”
兩位商人呆愣半晌,剛想說話,忽聽一個粗豪的聲音道:“這把刀和這些錢,爺爺要了!”話音未落,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已經(jīng)伸到桌上,想抓那柄紫金刀。
角落里有閑人叫道:“敢在食金獸面前露財,這不是找死嘛!”原來之前聲音的主人是個黑壯大漢,外號叫做食金獸,至于其真名為何,反倒不為人知。他是個極度貪財?shù)娜?,偏又會些武功,性子殘忍,向來是財要刮盡,人要殺盡,因此在蘭州城內(nèi)享有偌大兇名。
倏地一道紫光閃過,旁觀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桌上插著的那柄刀,竟已回到錢海背后,而食金獸圓睜大眼,還保持著伸手拔刀的姿勢,卻是呆立不動。
眾人正在驚奇,就見食金獸的頭顱慢慢滑離脖頸,最后骨碌碌掉落在地,一腔污血則隨之直沖天際。
“噗通!”食金獸的無頭尸身栽倒在地,大堂內(nèi)頓時陷入一種奇特的寂靜氛圍之中。
過不多時,大堂重新恢復熱鬧景象。眾人說笑吵罵,一如之前,卻已無人再向食金獸的無頭尸身瞧上一眼。
伙計走到錢海近前,操著生硬的漢話道:“你弄臟了店里,要么自己打掃干凈,要么給我錢,讓我來收拾?!?p> 錢海道:“我可沒有打掃垃圾的興致,還是你來吧。銀子就在桌上,自己來拿!”
伙計聽了,就從銀子堆中拿了一塊最小的碎銀子。錢海笑道:“怎么?不多拿兩塊?”伙計道:“銀子雖好,卻比不上命。”錢海不禁哈哈大笑。
等伙計找來幫手抬尸體,撒石灰,一番拾掇。錢海身旁的兩位商人早就暗中商量了一番話,瘦商人道:“大家都是宋人,出門在外,應(yīng)當互幫互助。如果這位大俠不嫌棄,就請和我們的商隊一起走吧?!?p> 錢海笑道:“早這么痛快不就沒事了。走吧,換個能喝酒的地方去!”說罷收攏了桌上的銀錢,起身便走。兩位商人趕忙跟上。
他們另外找了一處飯館,要了酒菜坐談。胖商人道:“方才多有失禮,望大俠莫怪。不知大俠尊姓大名?”
錢海道:“在下錢老蔫?!?p> 瘦商人正在飲酒,結(jié)果一口酒嗆住了,連連咳嗽。胖商人面色古怪,隔了半晌才道:“哈……原來是……錢……錢大俠。區(qū)區(qū)龐金,這是我的好友,侯壽?!?p> 錢海一擺手,道:“不用來這些虛的。你們商隊在哪里駐扎?什么時候走?”
瘦商人侯壽這時緩過勁來,道:“沒有這么快的,在下和龐兄的商隊雖小,上下也有百余號人,還要準備飲水食物,購置駱駝衣物,總要過上幾天?!?p> 錢海聞言,露出不耐之色,暗想:“怎么這樣麻煩!干脆我自己準備些東西,一人出發(fā)算了?!?p> 龐金似乎看出錢海的不耐,便道:“大俠是想自己走么?不是我小看大俠,去伊犁府要經(jīng)過茫茫大漠,而大漠不比其他地方,不但無食無水,氣候惡劣,更糟糕的是周邊環(huán)境差異微小,極易迷路,而一旦迷路,再大的英雄也要困死在那里。我們商隊準備充足,雇有熟識路途的向?qū)?,比起單人獨行要可靠得多?!?p> 侯壽則道:“大俠若能與我等同行,實在是我等莫大的造化。不瞞大俠說,這沿途的惡劣環(huán)境我等倒是不怕,因為我們已走過幾趟,心中有數(shù)。但最近大漠中新興起一股從波斯來的盜匪,自稱阿薩辛,波斯語中就是‘殺手’的意思。他們皆是騎白駱駝的彎刀騎兵,來去如風,厲害非常,對來往客商更是斬盡殺絕,毫不留情。我們本來擔心路上出事,這下好了,有錢大俠在,就算阿薩辛來了,也不怕他?!?p> 錢海想了想,道:“好吧,我便等兩日,你們快些準備,到時叫上我?!?p> 龐金、侯壽大喜,忙道:“那好極了,請大俠來我們所住的客店落腳,一應(yīng)消費,都算在我兄弟賬上?!?p> 侯壽還特地補充道:“我知道錢大俠絕不缺錢,但請允許我們盡一點心意?!卞X海聽了,覺得不便推辭,便慨然允了,當下與兩人邊吃邊談,等到酒足飯飽,便跟著二人來到他們下榻的客店內(nèi)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