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海離開了自己的院子，在總舵內(nèi)信步閑逛，穿過一道回廊，正好走到一間房屋窗外時，聽屋內(nèi)一人笑道：“你那位婆娘，醋勁兒也夠大的了，昨晚跟你這一場大鬧！”
另一人哼道：“你這臭小子不好好睡覺，凈去聽人家的墻根，真是可惡！”
先一人笑道：“我倒想睡，可離你家就一道墻，墻那邊天雷勾地火，教我怎么睡呀？”
錢海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來到了傳事房外面。這里乃是總舵內(nèi)負(fù)責(zé)溝通內(nèi)外消息，遞送文書物品的地方，一般只有兩名低袋弟子在此值班。
錢海本就心情不佳，此時聽見兩位弟子在值班時閑話家常，更是來氣，暗想：“放著正事不干，就會學(xué)女人嚼舌頭。等我問清這兩個人的姓名，讓他們沿街乞討去！”他本想就此離去，卻聽一人大聲道：“我那婆娘雖愛吃醋，卻比不上幫主的婆娘！”聽聲音正是后來說話之人。
錢海當(dāng)即凝立細(xì)聽。就聽先一人驚道：“你瘋啦，怎敢如此編排幫主夫人！傳出去可不是玩的！”
后一人道：“我說的都是實(shí)話，怎么就編排了？”聲音卻也放低了不少。
先一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兄你跟我說說?！?p> 后一人道：“這個……”
先一人急道：“什么這個那個的！你開了個頭，勾得我心里癢癢的，現(xiàn)在又不說明白，這不是逗人玩嗎！”
后一人道：“我可以跟你說，不過你要發(fā)誓，不能跟別人說！”
先一人忙賭咒發(fā)誓，表示決計不說。
后一人方道：“這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時候幫主和夫人新婚不久，梅馨姑娘托人送信給幫主……”
先一人插言道：“哪個梅馨姑娘？”
后一人道：“梅馨姑娘你都不知道？她之前在岳州城內(nèi)開了一家‘程氏布莊’。”
先一人“哦”了一聲，道：“是那位衡陽城來的花魁娘子呀，聽說她和幫主……嘿嘿！”
后一人道：“正是她。當(dāng)時她送信給幫主，就是我負(fù)責(zé)傳遞的，可當(dāng)時幫主去了已故魯長老的府上，我只好把信送到內(nèi)宅夫人那里。”
先一人道：“夫人定是將信交給幫主了。”
后一人道：“是才怪！夫人后來找到我，千叮萬囑，要我把這件事爛在肚里，連對幫主都不要提，我當(dāng)時答應(yīng)得很痛快，夫人這才放心。據(jù)我忖度，夫人定是把信昧下了，不然不會說這話?！?p> 先一人笑道：“原來如此?？磥沓黾薜呐硕际且粋€樣，平時對你千依百順，可一遇到搶老公的，就像是炸了毛的斗雞……”
二人還說了些什么，錢海并未聽清，他只覺得腦中響起陣陣轟鳴，只能渾渾噩噩地亂走，不知何時，竟走到自家臥室門外。
錢海定了定神，推門進(jìn)屋。林小茹正坐在床上繡著什么，看到他回來，忙一臉喜色地迎上去，剛想開口，卻被錢海迎面一句：“那封信呢？”給問懵了。
林小茹問道：“哪封信？你這么氣勢洶洶的干什么！誰惹你了？”
錢海怒道：“你還裝蒜！三年前程姑娘給我送來一封信，結(jié)果被你昧下了，那封信在哪里？快交出來！”
林小茹臉色變了，慢慢坐在椅上，輕聲問道：“你……你怎知道？”
錢海哼了一聲，道：“你當(dāng)然希望我不知道！可是天網(wǎng)恢恢，我聽見那日送信人說的話，才知有這么回事。我還知道那封信落到你的手中，你還事后囑咐他嚴(yán)守秘密！”
林小茹猛地站起來，尖聲叫道：“什么天網(wǎng)恢恢，我犯法了么？！那個賤人明知你成了親，還跟你糾纏不清，我做妻子的管上一管，有什么不對！我還明白告訴你，那信我已經(jīng)燒了，你既然知道了也好，你就說怎么辦吧?。俊?p> 錢海顫抖道：“你……你……”他伸出蒲扇般的手，抖抖顫顫，數(shù)次欲要揮到林小茹的臉上，卻都未成功。
林小茹點(diǎn)頭道：“好，好，你為了一個賤女人要打我，我讓你打?！彼f著主動把一邊臉湊到錢海手邊，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在光潔如玉的臉頰上不斷流下。
錢海只感到左右為難，正鬧至不可開交，就聽林小茹低吟一聲，軟軟癱倒在地。
錢海大驚，忙上前扶起她，連聲叫道：“小茹！小茹！”
他們這一番大鬧，早已驚動了附近值守的弟子，有人跑過來查看，隔著門問道：“幫主，出什么事啦？”
錢海怒道：“出你個頭！夫人暈過去了，快去請韓大夫！”
那人忙答應(yīng)著去了。
過不多時，韓懸壺背著藥箱快步來到屋內(nèi)。這時林小茹已閉目躺在床上，錢海則在床邊打轉(zhuǎn)，看見韓懸壺來了，忙道：“韓大夫，快給小茹看看，她突然就暈倒了，怎么叫都不醒！”
韓懸壺先把藥箱放在桌上，又拉了一張圓凳在床邊坐下，為林小茹診脈，錢海則屏息凝神地看著他。
過了半晌，韓懸壺忽然笑了，他站起身來，沖錢海拱手道：“恭喜幫主，賀喜幫主！”
錢海怔住了，便問：“喜從何來？”
韓懸壺道：“夫人非是有病，而是有喜了！據(jù)老夫診斷，已有兩個月身孕?！?p> 錢海眨了眨眼睛，隨即大喜，道：“這么說，我要有孩子了？”
韓懸壺笑著點(diǎn)頭，道：“沒錯，夫人就要誕下幫主的子嗣了。不過……”
錢海本來恨不得跳起來，此時聽到“不過”二字，心內(nèi)又有些緊張，忙問：“不過什么？難道她們母子倆有危險？”
韓懸壺道：“那倒不是。只是方才我為夫人診脈時，發(fā)現(xiàn)其中有郁結(jié)之象，胎心有所不穩(wěn)。這一段時間非常關(guān)鍵，夫人需保持心情暢快，尤忌憂憤悲傷，不然恐對母胎不利。”
錢海聽了，想到自己方才與她爭吵之事，不禁漲紅了臉。
韓懸壺道：“幫主毋須擔(dān)心，目前問題不大，以后格外注意就是。我這就去開兩副安胎藥和一份進(jìn)補(bǔ)食單，讓夫人按方進(jìn)補(bǔ)，必能保證身體康健?！?p> 錢海抱拳道：“那就有勞韓大夫了。”
韓懸壺道：“不敢?！闭f罷取來文房四寶，開了藥房和食單。錢海則命人隨韓懸壺去抓藥煎藥，并通知廚房按照食單，為夫人準(zhǔn)備膳食。
等到眾人都走了，錢海三兩步撲到床邊去，看到林小茹還閉著眼，便伸出拇食兩指去捏她的鼻子。
片刻之后，林小茹張開紅唇，結(jié)果錢海一口吻了下去，慌得林小茹圓睜杏眼，小手亂推，發(fā)出嗚嗚之聲。
錢海這才笑著起身。
林小茹掙扎著坐起來，狠狠拍了他一下，叱道：“流氓！”頓了頓，道：“你怎知道我在裝暈？”
錢海笑道：“韓大夫一點(diǎn)沒提你暈厥的事，也不說如何讓你蘇醒。這不分明表明你在裝暈嗎？”
林小茹不說話了，半晌才道：“我……我是氣急了，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站不住腳。你來扶我時，我便想干脆裝暈，也讓你著著急！”
錢海道：“這下可把我急得不輕！”
林小茹道：“你是急你的孩子吧？我問你，若不是我懷孕了，你剛才一定會打我的，是不是？你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愛我，你看中那封信，分明比我還重，我知道我連梅馨姑娘的小指頭都比不上！”她說著又流下淚來。
錢海忙一手指天道：“天地良心！我怎可能打你！我平時連說你一句重話都不舍得！好老婆，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呢！”說著湊到林小茹臉旁，露出討好的笑容。
林小茹扭頭，發(fā)現(xiàn)錢海的丑臉露出滑稽的笑，不禁“噗嗤”一聲，不過她馬上端正了面色，推他道：“滾滾滾！沒半點(diǎn)正經(jīng)的！”
錢海笑道：“要是你還不解氣，這樣罷，我給自己來上兩個大嘴巴，就算向你賠罪。兩個不解氣，就二十個，二百個，等你說夠了為止?！闭f罷伸出手掌，向自己臉頰揮去。
林小茹忙拉住他的手，嗔道：“你堂堂幫主，怎么凈使這憊懶法子！”說著卻不禁笑了。
錢海嘻嘻笑道：“辦法不怕舊，有用就好，你這不是笑了么？”他坐在床邊，伸手將林小茹摟入懷里，用另一只手輕輕為她抹去殘淚，柔聲道：“快別哭了。等孩子生下來，我會更加珍惜你、愛護(hù)你，也會把愛傾注到咱們的孩子身上。我要把最好的給他，讓他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人?！?p> 林小茹聽得心馳神往，此時靠在丈夫懷里，伸手摸著小腹，感受那一個小小生命在其中孕育，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過了好一會兒，林小茹道：“那么梅……程知心姑娘呢，你放得下她嗎？”
錢海沉吟半晌，方道：“程姑娘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之間絕無私情，從前沒有，現(xiàn)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我剛才生氣，只是為了你瞞著我，欺騙我，而不是為了別的?！?p> 林小茹輕聲道：“我……我那還不是緊張……”
他們正在你儂我儂，忽聽門外有人道：“報告幫主，有甲字頭信件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