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無盡的寒冷
有一次她放學(xué)放的晚,回到家,看到家里來了幾個男人,他們衣裳有些破舊,應(yīng)該是爸爸的工友。
爸爸跟他們喝著酒,媽媽看見她回來了,說道:“瑤池回來了呀,快去幫爸爸買一些炒花生和炒菜回來?!?p> 沈瑤池沒有想太多,應(yīng)了聲,走到房間放下書包,然后走到媽媽身邊。
媽媽遞給她一些零錢,囑咐她道:“去張叔叔那家,要他菜要多放點辣,爸爸的朋友們愛吃辣。花生要現(xiàn)炒的,不要放在那里久了的,知道了嗎?”
“知道了?!鄙颥幊亟舆^錢之后,就往外走。
“慢點走,不要急,當(dāng)心看路。”媽媽在身后不放心地說。
沈瑤池去的時候,人不多,所以她很快就買回來了。在到達家門時,她剛想推開門進去,就聽見一個男人哭著說:“仲國兄,我們實在是扛不下去了。我家那婆娘每天都在和我吵,還說要跟我離婚。這筆錢到底怎樣才能要回來。”
一個大男人不顧臉面的哭起來,令沈瑤池的心猛的一揪,沒來由的想到媽媽的抽泣聲。
令一個男人大著嗓子罵罵咧咧道:“這孫子敢欠我們錢不還,他要我們死,我就是豁出命也要把他殺了,反正我已經(jīng)被他逼到死路了?!?p> 沈瑤池驚地退后一步,伸手捂住嘴,不可思議地盯著門,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爸爸說:“別沖動,殺人是要償命的,為這種人坐牢不值得,咱們再堅持一陣,前陣子告他的法律書已經(jīng)送上去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了?!?p> “沒用的,沒用的,仲國兄,他有錢有勢,我們這群沒背景沒文化的人怎么斗得過他。我真想死了一了百了,這世間,從來都是有錢有勢的人說了算!”哭泣的男人說道。
“別哭了,大家都不容易,想開點?!敝煊耒髡f道。
是媽媽的聲音,媽媽似乎也被他牽動了情緒,聲音里帶了些哽咽。
沈瑤池站在門口,聽了一會,才大致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有人給爸爸他們一個很大的工程,說完成這個工程后會有一筆很大的錢,只不過工程完工后,那人卻拖欠著他們的工資,始終不還。
對家里本來就困難的下崗工人來說,沒有收入無異于奪了他們活路,何況是他們在這個工程中投入了巨大的勞力、心力以及希望!
這些打擊足以擊垮一個人,擊垮一個家庭。何況他們還經(jīng)歷過下崗潮,嘗遍了這種失去生計的苦日子。
從小到大,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拮據(jù),別的同學(xué)都有嶄新漂亮的裙子穿,能用很高級漂亮的文具,能帶來很貴很好吃的、她從沒吃過的巧克力......她不是不羨慕他們,只是她覺得自己過的也不錯,衣食無缺,這也就夠了。
原來爸爸媽媽這些天就是為這些事煩心嗎?為什么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她,還想著把她支開嗎?女兒被你們保護的很好,但我也像幫你們分擔(dān)一點痛苦??!
沈瑤池?zé)o聲的落了淚,她在原地擦干了眼淚,確定看不出破綻時,才在門口用輕快的口氣說:“我回來啦!”
她進去時大家都恢復(fù)了正常,仿佛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她故作輕松的說道:“剛剛走的慢,菜有些涼了?!?p> 媽媽沒說什么,拉個椅子讓她坐下,用給她盛了米飯。爸爸的朋友們吃了沒多久就走了,本來醉翁之已就不在酒,他們只是為了傾訴,一起想辦法。一頓飯下去,竟不知其中滋味。
已經(jīng)是隆冬時節(jié),往常這時候家里的暖氣已經(jīng)開起來了,而今年家里的暖氣遲遲不開,沈瑤池不僅在睡覺時感到寒冷,就連白天也冷的不行。
家里棉被不多,她自己蓋了兩張,而爸媽則只蓋一張棉被,但晚上她還是冷的手腳冰冷,她不得不蜷縮著身子,整個人埋在被子里,身體的某一部分一不小心露出外面,就會立馬遭受到嚴(yán)寒的襲擊。
據(jù)說那年是近二十年來溫度最低的時候,受地勢影響,北風(fēng)因沒有高大山脈的阻擋,直吹而下,所到之處,皆是嚴(yán)寒一片。
沈瑤池家的地理位置較偏僻,周圍沒有高大建筑的阻擋,因此北風(fēng)肆意地襲擊著這座孤零零的房子。家里水龍頭的水一滴便能結(jié)冰,有時候開著水,水流不出來,已經(jīng)被凍住了,媽媽不得不用熱水澆在水管上面,用熱毛巾捂住水管,結(jié)冰的水被融化后,才慢吞吞地流出水。
那時候他們家唯一的希望便是還有電,還能吃到熱乎的飯菜,喝上一口熱水,只是還有不少麻煩。早上刷牙時必須要燒開一壺?zé)崴?,兌上冰水才能刷牙;冷到實在受不住時,媽媽會將沸水裝進暖水袋里,然后抱著暖水袋取暖,只不過水冷卻得很快,只能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燒水、裝水......
沈瑤池依稀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問道:“媽媽,暖氣什么時候才來???”
“很快了?!眿寢屵@句“很快了”已經(jīng)在這些天重復(fù)無數(shù)次了,不知是說給沈瑤池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沈仲國去找房東,要求要供暖,房東罵罵咧咧地:“今年電力不足,很多家庭加了錢還沒有供暖呢?!?p> “可是我們住戶有權(quán)享有供暖的權(quán)利。”沈仲國紅著眼說道。
“都說了電力不足,怎么聽不懂人話呢?我也沒有辦法??!”房東將身上的棉服裹緊了,輕蔑地看著他。
“是電力不足,還是收了好處,停了我們住戶的暖氣?!”沈仲國朝房東怒吼道。
那是沈瑤池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爸爸朝人發(fā)火的樣子,一向溫和斯文的父親又急又惱,紅著怒瞪著房東,仿佛要把她生生活剝才甘心,看看她的心腸究竟是什么做的。
沈瑤池是下樓丟垃圾,無意間撞見父親與房東在樓下爭執(zhí),她不知為什么沒有上去,本能地躲在一旁,不顧身上的寒冷,看著這樣的父親,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她在眼淚模糊中惡狠狠地盯著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