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埋葬的雪夜
白色的小車在黑夜里行駛著,幾乎快于外面皚皚的白雪融為一體。雪越下越兇猛,地上的積雪也不斷增厚。
沈瑤池在行駛至一個偏僻路段時,由于天太黑,加上沒有注意路邊的情況,車不小心行至一個積雪堆積的地段。于是乎,車輪打滑,撞在了前面一個樹干上。
在車撞上樹干的一瞬間,沈瑤池的身體由于慣性像前跌去,好在安全帶及時把她拉回原位,只是額頭磕到了車窗。
沈瑤池被撞后有一瞬間的怔愣,望著前面被撞得干癟的車頭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隨即反應(yīng)過來,摸了摸被撞疼的額頭,走下車來。
沈瑤池就這么踩著一雙細高跟,穿著禮服,一張妝容精致的臉無語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車頭被撞得不算太嚴重,但也已經(jīng)無法再繼續(xù)行駛了。
她望了望周遭的黑漆漆的小樹林,密密麻麻的雪花落在她頭發(fā)上、肩上,她近乎赤裸的雙腳就這么暴露在寒天地凍的風(fēng)雪中,很快被凍得失去知覺。
盡管很倒霉,沈瑤池還是很快鎮(zhèn)定下來。
她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拿出手機,打算求救。思來想去,好像只能麻煩姜姝萱了。
于是,她撥過去,沒有人接。
再撥,還是沒有人接。
只能另找他人,沈瑤池在聯(lián)系人上翻著,一時之間不知道找誰,她認識的人很多,但幾乎都只有一面之緣、點頭之交。
算了,算自己倒霉,大不了自己走回去。沈瑤池這樣想著,抬著被凍得僵硬的腳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走到了稍許熱鬧些的馬路上。她只覺得頭又暈又痛,頭好似火燒一樣疼,而身體卻冰冷得血液也要凝固一般,天地間好似在旋轉(zhuǎn)。遠處的燈火遙遙無邊,仿佛沒有盡頭。
她已經(jīng)凍得失去了知覺,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短暫的一生好似一直活在過去中,在父親離世的那一年,她再也不知道人世間為何物。
她想過找出真正的兇手,自己也一直朝這個方向努力著,但似乎自己無論怎樣努力,終是連兇手的模樣都不曾見過。
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她覺得自己就快死了,就像十三年前那個寒冷得沒有邊際的夜晚,她們?nèi)冶黄雀C在凍成冰屋的家瑟瑟發(fā)抖,那時候是她十二年來,第一次離死亡那么近。
但她那時卻是快樂的,年少不知死亡為何物,她只知道,自己盡管很冷,但是父母確是用他們同樣冰冷的身軀緊緊抱著她,身體竟也開始有了溫度。
那年的冬天很冷,她從來也沒有這么冷過,日子仿佛沒有盡頭。她們一家就是這樣每天抱著取暖,而艱難地挨過了日復(fù)一日寒冷的日子。
但是,有一天,抱著她、給她溫暖的父親卻永遠不在了。
她仿佛又見到了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寒冷的下著雪的夜晚,父親的尸體就這樣僵直地躺在地上,鮮艷的血染紅了潔白的雪,白皚皚的世界地下終究是骯臟的。
那是她第一次經(jīng)歷死亡,而且還是至親之人的死。她站在雪地上,不知寒冷,周圍的鄰居出來竊竊私語,人人只知道看熱鬧,同情死者家屬,但一夜之后,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更新鮮有趣的事情轉(zhuǎn)移。
沒人記得她父親的死,也沒人記得替一個平凡的卑微到塵埃里的下崗工人去伸張正義,而那個貪污了下崗工人的工錢、停止對下崗工人的供暖的官員卻一步步高升。
有人在被迫害死去,有人害人不知廉恥地活著。
而這些,不是親身經(jīng)歷者,沒有人會記得這些事,也沒有人會去在意。
她沒有親眼見到父親從高樓跳下,她也無法想象當時在家里若無其事地給予自己溫暖的父親竟是面臨著巨大的痛苦,最終被逼得走投無路而跳樓自殺。
父親死后,就剩她和母親兩人相依為命,窮困的她們并沒有多余的錢給父親置辦喪事。她們求了很多人,向周圍的親戚朋友勉勉強強借來了一點錢,簡單地置辦了父親的喪事。
從父親死的那天起,她沒有再哭過,曾經(jīng)活潑愛笑的她,笑容也消失了。從此面對任何人、任何事,她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父親死了,她的世界也崩塌了,母親病逝之后,她更是這世上的一抹孤魂,無依無靠,沒有人在乎自己,沒有人在為她取暖,沒有人再讓她真正笑起來。
人間,再無沈瑤池。
也許死后,也是一種解脫,她一個人太辛苦了,十幾年來,她沒有一刻不再努力找出背后迫害她們一家、以至于逼得父親跳樓自殺的人,但每次找到的一點線索很快就中斷。
這么多年來、她不斷經(jīng)歷著希望、失望、繼而到絕望的過程。
太累了!
沈瑤池倒在地上,白花花的雪落滿了她凍得沒有知覺的身體、墨黑的長發(fā)、蒼白的臉頰上,最后雪化成水,在眼睫上低落,看著像一串串淚珠。
......
一間豪華的私人病房里,儀器發(fā)出的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被放大,醫(yī)院所特有的消毒聲充斥著每個角落。
沈瑤池躺在寬大的病床上,臉頰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本來就消瘦的她在床上顯得更加單薄了,她就這樣躺了十天,看起來沒有一絲生氣。
終于,她在病床上悠悠轉(zhuǎn)醒,她睜開眼,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過了很久,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醫(yī)院。
她又把目光環(huán)視四周,這個病房很大,只有一個床位,看來是一個豪華的病房。會是誰救了她?
莫地她想到了姜姝萱,也許她后來忙完了,看到了未知電話,打過來,循著定位找過來的吧,一定是這樣。
她這樣想著,可是下一刻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的人卻讓她吃了一驚。
是白寒晟!
白寒晟看見病床上的人終于醒了,快步走過去,他想摸摸她的頭、想問她那天怎么暈倒了,想問她現(xiàn)在好點沒?
可是這些話在嘴邊竟不知從何開口,抬起的手落在半空又終于垂下。他坐下來,凝著那個消瘦蒼白的人,一時之間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他看向沈瑤池的目光是復(fù)雜的,還有更多的心疼。
最終還是沈瑤池開口了,她問道:“我睡了幾天?”,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病態(tài)的武力感。
“十天?!卑缀煽粗鸬?,目光充滿憐惜。
居然睡了這么久么?
她好像只是睡了一個覺,做了很長的夢,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來,與父親一樣埋葬的寒冷的雪天。
她還想問他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是不是姜姝萱救了她?但她現(xiàn)在還很虛弱,很快便又失去了意識。